日近正午,月娘辞别了陈公子,带着那包袱回到了后院——她是被观月楼借来的琵琶伎,在观月楼,她是不必卖身的,只是卖艺,公子哥们觥筹交错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唱和,平日里也有一些打赏,这钱她自己能收。
月娘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进的瓦子了,那时候她还年幼,记不清是六岁被送进来还是八岁。
总归是爹爹败家,败光了家产,卖了她,才有路费回乡下。
但月娘并不是个多么出众的姑娘,妈妈见她长相只算清秀,读书识字又愚笨,便不再费心培养她,而是早早就叫她服侍人,好在月娘虽然于琴棋书画上不怎么有天赋,但琵琶却还算能入耳,明明长相不算出众,却很能笼络人心,便长久的在瓦子里待了下来,没有被送去更低等的窑子里。
“又是那姓陈的傻子吧?”同行的姑娘站在月娘门前,她头戴一朵鲜花,身穿绸缎纹绣衣,圆扇遮嘴,一双杏眼里满是调侃,“要我说,你就从了他,出得瓦子去,奔个好前程嘛!似他那般的傻子,如今也不多见了!”
月娘瞪了她一眼:“好啊,这在守着我呢?”
姑娘嬉笑一声:“哪能啊,不过是出来走走,我又不像你,大早上都有人点名。”
月娘推开房门,离她们不远处,院门前守着两个壮汉,虽说姑娘们很少有从楼里逃走的,但总归有那么一两回,她们逃了,茶楼就不好向妈妈交代。
“进来吧。”月娘无奈道,“还不知道给的什么,何必说这些酸话?”
姑娘杏眼微弯:“什么叫酸话?我不如姐姐,也没个人念着我。”
两人进了屋内,月娘将包袱放到桌上,也不避讳那姑娘,拆开包袱给人看:“喏,你自己瞧吧。”
姑娘翻看包袱里的东西,她才翻了两下,便将那东西拿出来仔细看。
月娘不是很在乎,她陪了一早上,但实际上连茶都没多喝两口,此时才牛饮桌上的冷茶。
“他倒是真有几分真心……”姑娘叹了口气,“原先听人说过,阮地有新的月事带,走路也不怕漏,这就是了,里头是棉花,不知耗费多少钱,便是我们舍得买,也没那个路子,如今阮商在临安都是低头做人,便是卖,也是卖利润多的贵价物,哪会卖我们女人家使的东西……”
姑娘坐到月娘身旁,她嬉笑的表情消失了,目露忧思:“似我们这般的人,身如浮萍,如今年纪还好,还有几年好日子过,再等几年,难道也要做个榻上玩物,才能混口饭吗?”
“你往日心高气傲,还说要做一代名妓,怎么这会儿没心气了?”月娘,“什么榻上玩物?难道如今不是吗?”
姑娘一愣,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她比月娘运气好,长得也比月娘美,妈妈一惯是很看好她的,便不肯让她早早接客,要她做个清倌人,把她捧高了再卖。
月娘是早早就接了客,要不是能说会道,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
姑娘叹气:“我哪有当名妓的本事?便是名妓,最后削了头发当姑子的也不少,哪能各个有运气进大户人家当女先生?”
“要我说,这个陈公子对你还真有几分心,何不考虑一下?”姑娘劝道。
月娘摇头:“他如今爱我,那是他年少轻狂,这真心当不得真,我问你,他给我赎了身,难道还能带我进他家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