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要喝热乎乎的水,幸好这几天风都很大。
不过彻底入了深秋,再晚一些就需要生火来取暖,至少要烧上一盆炭,或者是烧一些水灌两个汤婆子。
不过娄娘准备东西的时候是夏天,炭火的数量不够多?,白榆需要找个时间下?山去买炭。
而且白榆的干粮还没有消耗空,但是白榆有一些想吃新鲜的肉还有鱼。
只不过打算要下?山的这件事情,打算了好几天始终没有付诸行动。
因为白榆又?晃荡得离小?屋子更远一些,发现不远处有一条小?溪。
溪水源头不可?追溯,但是白榆发现小?溪里面有一些非常小?的鱼!
小?鱼稍微放一些油和盐,把肚子挤一下?就能煎着吃,都不用刮鳞!
白榆看着这些小?东西流口水,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去捕获。
回到了小?木屋里,她把自己?的一条纱裙子撕开,又?找了两棵树枝,弯成了弓箭的那?个样子,然后把裙子的纱缠在了上面。
是一个非常简易的捞网。
捞网并不算好用,但是白榆做了一个简易的陷阱,牺牲了一条肉干,把肉干捣烂之?后放进水中的捞网里面。
等到晚上的时候再去看,捞网里面就已?经有了足足一捧的小?鱼。
白榆大快朵颐了一顿,这是入山以?来除了野菜之?外?唯一一顿新鲜的东西。
而且白榆又?升级了一下?捞网,把挤出来的小?鱼肠子什么的都留了下?来。
第二天用这些鱼肠子重新又?做了一个陷阱,然后就又?得到了一堆小?鱼。
白榆抓鱼抓得有些上瘾。
一连好几天,她收获颇丰,甚至开始烤小?鱼干了。
日子每天都让人乐此不疲。
白榆并没有刻意地去记日子,但是她独自生活在这山林之?中,应当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其实是一个月零十五天。
整整四?十五天,白榆不记得,但是谢玉弓记得清清楚楚。
十月二十三?,谢玉弓已?经黑白颠倒了不知?道?多?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好几圈。
他回到了惠都皇城之?后,一面想尽办法地寻找自己?王妃的踪迹,一面还要和皇宫里面的太子斗法。
两个人之?前都是藏着掖着,如今真正开始正面交锋。谢玉弓这才发现,太子坐稳如今的这个位置倒也并非是完全靠着母族强大。
他虽然之?前从不过手任何腌臜之?事,可?是当真耍弄起来那?些九转十八弯的心眼,就连谢玉弓也感觉到有些棘手。
朝堂上以?朝臣为棋子的几番推拉,谢玉弓有输有赢,只不过太子就算是上一次宫中自刎保住了性命,身体却?始终恢复得不太好。
具体表现为他不能说话了。
虽然已?经回到了朝堂之?上,站在广隆大殿之?中听政,可?是他的脖子上一直都围着白纱,全程一句话也不会说,安和帝更不会问他什么。
他的白纱下?面是狰狞的,如同将头颅斩断又?重新缝合的恐怖伤痕。
到如今他和谢玉弓彻底像两头近身搏杀过后的野兽,一头被毁去了面容,一头被撕开了喉咙。
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也让安和帝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再加上谢玉弓致力于给太子和安和帝之?间使绊子,太子和安和帝之?间终究是不一样了。
谢玉山当时为了赢回安和帝的心,利用安和帝最疼爱的十二皇子被割断头颅死去这件事,当着安和帝的面自刎自证。
虽说让安和帝在被逼迫的状况之?下?转移了舐犊之?情,将十二皇子那?一份惊痛转到了谢玉山的身上。
可?是等到所有人都冷静下?来,把一切细节仔细地推敲过后,安和帝与太子之?间终是有了难以?逾越和弥合的鸿沟。
毕竟太子当时私自调动了城防营来对抗禁卫军的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解释,不是抹一个脖子就能够消弥的。
安和帝恢复过后把城防营和禁卫军甚至是皇城的护卫军全部都清查了一番,就足以?看出他对太子已?经丧失了信任。
而且太子即便是回朝听政,手中所有的事情都因为他现在有伤在身,被安和帝转交给他人。
而且安和帝原本是要谢玉弓还有十皇子谢玉竹去西岭就封彻查,结果两个人在博运河上险些丢了性命。
那?满河的浮尸,终究是让谢玉弓找到了能够和太子的人勾连在一起的证据。
虽然皇帝没有真的因此发作太子,但对他的嫌隙自然是越来越深。
况且他床头的花土还未换,只要太子面见君王,安和帝就会头痛欲裂。
因此几番明争暗斗,谢玉弓依旧是稳稳占据上风。
只是他始终找不到他的王妃,这让谢玉弓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得十分焦灼,像是一块烧起多?时的炭火,只剩下?了最后一点稀薄的红光。
白榆离开的时间每多?一日,谢玉弓心里的恐惧就更多?一分。
时间是一把最好的尺子,也是一把最锋利的剔骨刀。
它能衡量人心中最珍视的东西,也能剔除所有的谎言和粉饰,让人意识到骨子里面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让人明白真相到底是什么。
谢玉弓把那?两天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断地循环往复了无数回。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恭王妃恐怕是被他自己?给吓走?的。
谢玉弓无比后悔,他应该早早就和她说明一切,充斥着谎言的开始并不一定会酿成恶果,他们之?间就非常甜蜜不是吗
谢玉弓甚至开始恼怒自己?的粗心,他竟然是没有发现他的王妃一直在因为那?些谎言而惶恐。
她竟然是把一切都压抑藏起,筹谋着离开自己?,最后果然无影无踪。
而且谢玉弓反复回忆当日的一切的时候,意识到是自己?抛出去的刀把她给吓到,震惊的同时又?觉得不可?理喻。
他的恭王妃分明和他一样,是一个把脑袋拧下?来别在腰上的狂徒,当着皇帝的面都敢舌灿莲花冤害太子对抗皇后。
在皇帝面前撒谎的危险程度,基本上是把三?族全部都摁在刑场上面等待铡刀。
区区一把刀,还只是他的刀背敲在了她的手臂上……竟然把她吓着了
谢玉弓像一头因为闻嗅蔷薇,突然不小?心把花朵揪下?来的猛虎,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慌张的无措。
而这种?慌张无措随着白榆始终杳无音讯,变成了像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的痛苦。
最开始谢玉弓想着,如果他找到了自己?的王妃,他一定要狠狠地质问她——为什么骗人的是她,既然已?经骗了为什么不骗一辈子要半路上跑掉!
等到后来谢玉弓的想法就变了,只要能找到他的恭王妃,哪怕是要他求她,要他如何温柔小?意曲意逢迎都没有关系。
他根本无法适应白榆不在身边的日子,她明明就那?么小?的一坨,也不见得多?么温热,身上总是冰冰凉凉,需要谢玉弓来温暖她。
可?是她不在身边,谢玉弓觉得整个天地都冷了下?来,晚上睡觉被窝空空荡荡,早晨吃饭的时候桌子边上也是空空荡荡。
分明不算宽敞的屋子,空寂得仿佛说话都有了回声。
他的腿伤反反复复感染,加上休息不好高烧不退,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死活。
当然了这话明显就有失偏颇了,他府内的人每一个都关心他,包括蹲在房梁上面的那?些死士。
可?是不会有一个人会像白榆那?样摸着他的伤,问他疼不疼,甚至调侃他壮得像一头牛。
谢玉弓就好像在冰天雪地之?中,突然被人抢走?了怀中抱着的火光,不仅温暖被人剥夺,就连光亮也被人夺走?。
他像是重新回到了曾经摸黑在冰雪丛林踽踽独行的时候。
他依旧可?以?战胜周围射过来的霜刀冰刃,可?是他却?觉得黑暗和无法看清的前路变得难以?忍受。
他必须尽快找到他的恭王妃。
谢玉弓甚至调离了大部分的死士,以?博运河为中心,朝着四?外?不断地扩散推进,布下?蛛网一样搜寻。
当然他也没有忘了对白榆曾经的身边人入手调查,希望从中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娄娘那?里一共撬开了三?次嘴,每一次她说白榆逃跑的方向都不一样。
谢玉弓简直快要被这个老婆子给气死了。
但是谢玉弓也没有真的把她如何,毕竟她是自己?的王妃最贴身体己?的人。
而且谢玉弓也有一点佩服这个老嬷嬷,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一个绝对忠心的仆人。
谢玉弓只能把她重新带回恭王府,免得她落到旁人的手中再被人给害了性命。
只不过和谢玉弓想的不同,娄娘不是一个忠心的“仆人”,她只是一个世?间最平平无奇的“娘亲”,做的一切都在维护自己?的女儿罢了。
奶娘也是娘。
娄娘的维护滴水不漏,白榆的日子过得自然也是如鱼得水。
天气彻底变得寒冷,不生火不行,而且白榆急需炭火,只不过她决定下?山好久,最终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也已?经不需要付诸行动了,因为有人卖给她炭火。
是进山砍柴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大概也就十二三?岁,打扮得像个小?子一样,而且显然是专门伪装成男子模样。
傍晚的时候才会进山,砍完柴之?后又?急匆匆地回家。
白榆在山中看到过“他”好几次,其中有一次两个人对上了视线,这小?姑娘显然比白榆还要害怕,像一只看到了老虎的兔子嗖地一下?就没有影了。
砍柴的柴刀扔在那?里都没有拿。
白榆不客气地把柴拖回来自己?用了。
然后两个人就像两只蜗牛一样,虽然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但是一直没有正面相见,偶尔瞥见彼此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小?姑娘是为了什么白榆不知?道?,但是白榆是为了安全。
不过就这样过了十天左右,天气彻底冷下?来之?后,两个人终于在某一天“狭路相逢”之?后,开始说话了。
主要是白榆冷得实在受不了,创造了一个机会,开始向小?姑娘买柴。
然后渐渐地,买了几次之?后,因为柴火远远高于市场价格,所以?那?个小?姑娘有一些心中愧疚,她开始和白榆攀谈,甚至给白榆带一些吃食过来。
白榆给自己?编造了一个犯了错误,被前面那?个尼姑庵给赶出来的尼姑身份。
小?姑娘的身份不出意外?,有点凄惨。
父亲死了,家里没有劳力,“她”和母亲逃荒到这里被好心人收留,伪装成一个小?子,干一些苦活照顾她的母亲。
母亲病重了。
“他”伪装成男孩子的样子确实是有一些粗糙,但是白榆没有戳穿对方是小?姑娘的身份。
因为“他”长得实在瘦小?而且年纪还小?,也干不了什么太重的活。有的时候去城里打一些短工。
有的时候甚至会去行乞。
但是更多?的时候是砍一些柴,然后回家烧成炭,再卖给城里的那?些贵人们。
“他”的手总是黑乎乎的,脸也黑乎乎的,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没有被人认出身份吧。
白榆也并没有与之?过多?亲近,只是用稍高一些的价格买她的炭。
小?姑娘送来的那?些吃食白榆也没有吃过两次,唯有的两次是看到她自己?吃了白榆才跟着吃。
她们对彼此都带着很深的警惕,但是又?因为彼此短暂地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而且小?姑娘很聪明很会变通,在白榆说自己?身体不好没有办法下?山买东西之?后,她开始帮着白榆跑腿。
于是白榆因为天气变冷,开始有一些艰难的生活,又?变得快乐起来。
不光有了各种?各样市面上的小?零嘴,有了新的话本子,新的被子,足够过冬用的炭火,甚至还有了一个……小?朋友。
小?姑娘大概是感觉到了白榆故作冷漠外?表之?下?的温柔,开始越发地亲近白榆。
偶尔会留在白榆这里吃一口东西,也会和白榆说上几句平日里不敢跟别人说的话。
“这山中不让砍柴,我只能在晚上的时候偷偷地来,你在这山中见到过其他的人吗”
白榆摇头,把一堆今天新抓到的鱼递给小?姑娘。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依旧“不亲密”。
但是白榆严肃叮嘱她道?:“你平时做什么,遇到了什么人,不要跟任何人说。”
小?姑娘眼睛黑亮黑亮的,不是什么闺秀出身教养长大的孩子,带着一些皮糙肉厚的原始的野性。
她点了点头对白榆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客气地接过白榆手中的小?鱼。
走?了几步回头又?看着她说,犹豫了许久才吐出了自己?之?前没敢吐出的祈求。
“我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去抓鱼吗这些小?鱼炖成汤我的娘很喜欢……”
“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我……”
“你明天早上来,早点来。”白榆说完之?后,转身进了屋子。
小?姑娘提着东西蹦蹦跳跳地离开,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太高兴就不看脚下?,半路上绊倒了一棵树杈,直接摔在地上滚了一圈。
白榆在屋里面看着她担心地微微张了张嘴,她不敢跟小?姑娘太过亲近,也不敢透露自己?太多?的事情,其实是怕连累她。
也怕她知?道?多?了与人提起会害了白榆自己?。
看着小?姑娘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打了打身上的落叶,很快又?欢快地跑走?,白榆微微勾了勾嘴唇。
人果然还是群居动物啊。
有了这么个小?朋友之?后,白榆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偶尔感觉到一丝丝的寂寞也没有了。
第二天早上,白榆人还没醒过来呢,屋门就被敲响了。
来人仿佛是害怕吵醒白榆似的,敲门声非常有规律,三?下?为一组,不疾不徐,非常有耐心。
这倒是很像那?个小?姑娘的作风,因为她虽然看上去毛躁,但做事非常有条理,而且对白榆的态度总是小?心翼翼。
很快小?姑娘的声音在外?头细声细气地响起:“妙人法师……”这是白榆给自己?取的“道?号”,听上去还有一点羞耻。
白榆打了个哈欠爬起来,长长的墨发瀑布一样全部都散落下?来,披散在她的身前和身后。
她这些日子心理层面和物理层面都很满足,自己?把自己?养得像一只油光水滑的动物。
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这么衣衫不整地蹦到了门口去开门。
嘴里还有一点点抱怨说道?:“小?祖宗天都没亮透,你来得也太早了吧……”
房门打开,白榆看向了外?面,语气抱怨面上却?带着些许的细微笑意。
不过很快她的笑意就凝固在了嘴角,眼睛看着的方向陡然上移——下?一刻眉头狠狠蹙起,本能地抓住打开的门就要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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