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草一木,一丝一毫?” 瑶姬看向吕尘温柔的侧脸。
吕尘报之以盈盈笑意,道:“一草一木,一丝一毫。”
“那我呢?”瑶姬追问。巫山万物皆在你的心怀之内,那我身在巫山,能否在你心头有一席之地呢?
“你……在我眼中呢,瑶丫头。”吕尘眼眸如水,映着瑶姬不甘心的脸庞。
瑶姬回想起这段对话,兀自笑道:“真取巧啊,吕尘。”在他眼中,那时的自己是怎样藏不住心思的少女,一句不温不火的话便拒之千里了。
瑶姬正感伤之际,一串轻缓的足音传来,回首看去,一个清秀少年从旁边的竹林中走了出来,怀抱瑶琴,径直来到瑶姬身旁。
“是你。”瑶姬笑了笑。
眼前的少年便是东君的神使,名唤灵玑,十五六岁模样,明眸皓齿,耳目聪明,只是生来哑口,故而性格沉静,不善与人亲近。
灵玑点了点头,坐下,随后用竹枝写了一行字。
瑶姬侧目看去:“各有因缘,不必伤怀。”
瑶姬叹了口气,心道:东君的小跟班也学得这番故弄玄虚的话来了。
“一时难以释怀罢了……”瑶姬说着,眼睑垂落下来,显然她不大愿意谈这件事情。
灵玑自然明了,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手。
“珰琅”一声琴音,乐声流动起来,音韵悠长,不绝于耳,泠泠如苍松滴露,意蕴空蒙。技法之娴熟,可谓行云流水的一曲。瑶姬虽不精于音律,却也听懂了这一段玄妙的琴音,心中多少是有些感动的。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这一曲琴音空蒙有七八,温情无一二,于瑶姬而言终究是太过寡淡。
一曲终了,余音仍袅袅。
瑶姬抬眼看向少年,道:“东君教你的?”
灵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在地上写道:《广玉谱》,篇十二。
瑶姬惨淡一笑:“是他的手笔。”
灵玑安慰道:巫山君固好,东君亦良师益友。
瑶姬摇了摇头,道:“东君的好是有差等的,我的资质他未必瞧得上,他的言行我也学不来。”
“反思一天,就这些?” 幽幽一句话从身后冒出来。
东君突然到来,灵玑忙起身相迎,瑶姬也起身。
“东君耳朵真灵。”瑶姬叹道。
东君也是顶好脾气,缓缓道:“心无杂念自然耳聪目明。”
“东君来做什么?总不会是来听我反省的吧?”瑶姬问道。
东君扫了一眼灵玑,对瑶姬道:“我是来找灵玑的。你的反省我就不听了,你写一封自省书给我便是。你嘴上伶俐,想来笔头功夫也不差。”
说完,东君甩甩袖子,领着灵玑走了。
瑶姬长吁一口气,恋恋不舍地望了望巫山群峰,也离开了。
典墨阁内灯火幽微,一排排的史书典籍晕成一片黑影。
东君递给灵玑一个信封,道:“明日一早把这个送到天君手里,然后去北大河,请河伯冰夷来一趟朝云峰。”
灵玑接下信封,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东君。
东君失笑,道:“放心,我不会害她的。”
灵玑点了点头,拿起笔写道:瑶为神使,我亦为神使,若主神殒身,则神使无所托,或堕入魔道,或沦为山鬼,实为惋惜,故瑶之所忧,我身受同感。还望东君循循善诱,勿任其自生自灭。
东君收起折扇,往灵玑头上一敲,笑道:“难为你费心了,如今她在我手下,我自然不会由着她耍性子。”
灵玑闻言,舒心一笑。
“行了,把琴还我,去办事罢。”东君道。
灵玑点点头,揣好信封,放下瑶琴便去了。
东君吹灭烛火,霎时间月华满楼阁。
“天下之大,何处不容身!”东君长叹一声,踏出了茫茫月色。
九重天上,太一天君读过信后,随手将它递给了身旁的风神。
“巫山的旧使回来了。”天君威严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风神一眼扫完信,笑道:“东君一向公正,这次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天君皱眉:“这个瑶姬是吕尘一手培养出来的,又在外野了十年,若是因吕尘之事耍浑,将来新立的巫山君未必降得住她。”
“天君多虑了,东君如今暂代巫山君,既然招了她,想必手中捏着她的命脉呢。”风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天君冷哼一声:“孤魂野鬼,能有什么命脉。”
“那就使其不孤不野,劳心牵挂。”
天君瞥了风神一眼,话头一转,道:“你倒是会想法子,东君许了你什么好处?”
风神拱了拱手,道:“谈不上什么好处,东君惜才,小神不过是传达他的心意罢了。”
“养成一个称心的神使着实不易啊。”天君叹道。
“天君所言极是,与其放虎归山,不如留为己用。”
天君点了点头,道:“且看造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