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诶，在这树下呆了三天，就是为了树上两个不是人的玩意。

罗六六看看罗七七。

罗七七看看罗六六。

罗六六和罗七七看着小僧光洁的脑袋上的露水，有点不忍心。

罗六六倒是想商量一下的，只是罗七七实在不想看见他。

额……

罗六六对事情变成这样有点始料未及。

事情要从两年的时候说起。

起因是罗六六买了一只鸡。

是买，只是农妇不在家，她把珠石丢在桌上就跑了。

黄金掉了茅坑就是一块臭石头，所以农妇到处说有人偷了她的鸡。

然后，罗七七就出门了。

罗六六手里只有石头，又懒又馋，没办法罗七七出门搞点所谓的钱。

过程，罗七七不说，罗六六没问。

一晃眼就是十年，一身伤的罗七七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这小和尚总体来说，样貌符合罗七七，经历符合罗六六。

罗六六盘腿坐在他对面，听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有娘生没爹养的悲惨经历，唯一的师傅还下落不明。

罗六六抬头不知道是该望天，还是该望猫在树上的罗七七。

师傅，嘿，师傅，你徒儿找你呢！

这和尚也就是面相小了些，实际上已经二十五了。

和尚嘴还挺甜的，当得知罗六六就比他小个两岁之后，前面还妖女，中间的前辈还没喊直接喊声六六。

罗六六不好意思跟他说自己就报了一个零头。

和尚对她一直朝天看得动作表示奇怪：“你的脖子没问题吧。”

罗六六嘻哈哈一笑，吧唧对着和尚的脸就是一口。

要知道罗六六上次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没有和尚。

不能吃一块肉，亲一下就当满足自己了。

然后，罗六六就又从六六变成妖女了。

罗六六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吃过人肉，但印象里真得有那么一个人在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喂过自己一块人肉，这也就是她戒不掉吸人阳气的罪魁祸首。

那种感觉至今留在唇齿之间。

每次想起这种感觉，她就会不自觉地收起阳气来。

和尚也不怕她，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妖女，你到底是什么？”

罗六六是一只狐狸精。

罗六六以前不是很出名，至少在她出来混的时候。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是一样的混蛋，她成了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

这还不算，她今天勾引一个国主，明天勾引一个大王。

这些话本小说都是罗七七带回来的，算是给他消磨时间的。

罗六六那个时候最多的是希望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而不是生了青苔的穴顶。毕竟出一趟门不容易。

罗六六是一个次品，她一半法力的法力用来维持容貌，另外一半的法力不包含飞这个技能，要不是罗七七带着她，她光出个山就要半个月。

后来有了罗七七。罗六六也已经懒习惯了，就不出门了。

所以，罗六六还是想给罗七七找一个同修。

至少，在罗七七没办法的时候还能搭把手。

6

罗六六知道罗七七会一只跟着自己的。

所以，当和尚举着刀子要挖自己心得时候，她没有挣扎。

罗六六眨巴着她的一双眼睛，表情好无辜地看着快要掉眼泪了。

所以，罗六六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出名的好。

那些出了名的，哪天家门口不围了一圈？

可是，遇到那种不挑嘴的，罗六六也没有办法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对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罗六六一旦自己不禁制自己，连罗七七都找不到她。

罗六六不见了，和尚呆住了。

罗六六不是不见了，而是没色了，透明了，没实体了，虚化了。

连和尚一呼一吸的空气里都是罗六六。

罗六六也是没办法。

出一趟远门不容易啊。

罗七七不是第一次见罗六六消失。

但是，罗六六第一次消失的时候，罗七七在小小窝的台阶上哭了一个天。

然后，罗六六从他面的山洞钻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头发里的草籽都发芽开花了。

罗六六的消失才不是死亡呢。

只是比较麻烦罢了。

恢复实体的罗六六曾经为了一根手指追着一只狗跑了一个月。

所以，这一刻，罗六六想哭。

眼看着这和尚都吸进去不少了，罗六六怕是就算恢复了，也就是个半片人了。

罗六六觉得作为一个灰色狐狸精，自己这个次品前面还要再加一个字“残”。

罗七七很担心地看着眼前这个残次品——罗六六。

她已经数了一个早上了，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有没有少点什么。

最后，罗六六摊在了地面上再也不想起来：你说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骨头啊。

罗七七很想告诉他，人有那么多骨头，可人不会数了一遍又一遍，数了一个早上又一个早上。

当然更不会数了一天又一天！

罗六六不想动，所以那个和尚又多活了一天。

罗七七想了想，凑到罗六六身边，对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罗六六的耳朵开始泛红、发热，然后像着火的蜡烛一样融化掉了。

只有一只耳朵的罗六六又哭丧着个脸，捏了一下午的耳朵。

罗七七第一次见到罗六六掉耳朵，瞪着眼睛看她捏了一下午。

罗七七自己是不是狐狸，罗七七不知道，但是罗七七知道，罗六六绝对不是狐狸。

那罗六六到底是什么？

罗六六觉得自己像一个报废品。

而且还是那种被扔到垃圾堆里，连个回炉重造的机会都不给的报废品。

和尚给罗六六道了歉。

可是，罗六六不想接受，她想让和尚回炉重造。

可是她又想想人家也活了百余年了，不容易啊。

罗七七也不待见那个和尚。

这不是为罗六六鸣不平，而是每一次罗七七死的时候看见的最后画面，都会有一个秃子。

是不是和尚，不知道。

是不是这个和尚，不知道。

罗七七讨厌所有秃子。

7

比起和尚，罗六六还是更喜欢道士这种本土物种。

和尚还好，阿弥陀佛不杀生，然后你就得几百年几百年的掰手指算日子了。

像罗六六除了自杀，是老不死病不死的。

道士，二话不说，先扎一个透心凉，再问候你全家。

干净，利落。

一天之内，她罗六六又是一个好狐精。

喜欢归喜欢，还是不要遇到的好。

罗六六喜欢低调。

罗七七被那和尚烦的受不了了。

这和尚是不是他徒弟，他不记得了。

他刻意忘掉了很多东西。

记得太多，脑子要炸掉的。

这是在很小的时候，罗六六跟他讲得。

所以，这个和尚再高兴，他都挤不出什么像样的表情。

罗六六看着他们，躲得远远的，表情也是“咦~~~”的嫌弃感觉。

罗七七找了一块干净地方，坐在罗六六边上。

“姐，你什么时候做狐狸精的？”他想了想。

罗六六的鸡腿还叼在嘴里，倒也是认真得想了想：“不知道。”

她罗六六活了可有上万年，这区区几千年也只能算一个零头了。

“那姐姐为什么要当狐狸精？”罗七七无力扶额，换了一个说法。

罗六六的鸡腿是吃不成了，她仔细想了想：“大概是为了名称言顺地祸害别人吧。”

罗七七真得是无话可说了。

罗六六是什么，罗六六自己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人，也不是狐狸精。

罗六六忘了。

记太多，脑子要炸掉的哦。

那个人这么告诉自己呢。

那个时候自己几岁？

还是几十岁？几百岁？几千岁？

罗六六拨弄着小火苗，小火苗有那么一点点暖。

暖的同时，也烧焦了她指尖的小毛。

空气里弥漫着毛发烧焦的味道，罗六六好像想起了什么，跑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罗六六哭丧着脸，拎着一块焦炭。

都怪罗七七，问题那么多，这鸡都烤糊了。

路还要走。

是的，两条腿，一步一步走。

罗七七跑了，罗六六没有想到。

罗七七跟和尚跑了，罗六六想哭了。

罗七七跑了还不算，还把她的狐珠带走了，罗六六想要找副棺材躺一躺。

罗六六想自己又要改名字。

可是，罗七七已经给罗七七了，她只能改名字叫罗八八了。

罗六六看着手里那封字迹端正清晰的告别书，在地上坐了半个年。

一动不动地坐了半个年。

最后陪着他的小蚂蚁也搬家弃她而去了。

罗六六走了好久好久。

成了妖精有一样好，不吃不喝一样过年。

罗七七还没有回来。

这段时间罗六六没有死，也就没有罗八八。

倒是多了一个罗九九。

她觉得罗八八这个名字自己得先留着，不然以后到外面去，别人还以为罗九九是她哥哥呢。

做姐姐好一点吧。

做妹妹的话，人家还以为罗九九为她付出多少呢。

罗六六觉得罗七七就是一个混蛋。

而这个混蛋回来的时候，罗六六以为自己在做梦，对着只剩下半个脑袋的罗七七念了一晚上的混蛋。

还好，罗七七的耳朵随着那半个脑袋一起丢了，不然罗六六就再也不想看见罗七七了。

罗七七没有眼睛，看不见罗九九。

罗七七没有鼻子，闻不见罗九九。

罗七七只有嘴巴，尝到了一点咸。

“姐姐，八八是海鱼吗？”罗七七问她。

罗六六没法子解释，因为，好久不出门的她写个字都是鬼画符。

倒是罗九九在罗七七的手心里写了两个“九”子。

“所以，姐姐你改名字叫罗八八了？”罗七七问她。

罗六六拉住罗九九，警告他：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罗七七知道罗六六生气了。

罗七七没有告诉罗六六自己去干什么了。

因为要讲的话太多了。

那个活了一百多岁的和尚，死了。

那个活了一百多岁的罗七七，死了，又活了。

只是，和尚死了，一个轮回还能整个儿再回来。

罗七七虽然活了，失去的脑袋找不到了，只能慢慢长回来。

罗七七知道罗六六生气了。

他摸索着抓起罗六六的手，用刚刚长出来的嘴，亲了亲。

罗六六本来想要拍开的，但是看着那红的黑的白的搅和在一起的东西，忍住没吐就很好了。

就像罗七七从来不去问罗六六使用什么样的骨头一样。

罗六六从来不问罗七七受了什么样的伤。

他们相互保证：

罗六六完整地从小小窝走出来；

罗七七完整地走到小小窝里来。

罗六六没有问和尚去了哪里，因为罗七七听不见她说话。

罗七七也没说。

前事往因，不重要了，因为罗七七没有人知道的。

等到罗七七长出一双耳朵，一只鼻子，一双眼睛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身鳞片跟披了盔甲一样的罗九九。

罗七七不得不承认罗六六不是人，连带着手养的东西都不是人。

罗六六告诉罗七七，罗九九是一条变异的龙娃娃。

是蛟龙和鲛人的娃娃。

罗七七不淡定了。

罗六六又捡了一个满门完蛋的玩意。

这种玩意要么和罗七七一样默默无闻。

要么就不是啥好东西。

看着无忧无虑，找不出鼻子眼睛的罗九九，罗六六几乎是像捡到了一块宝一样的宠着。

罗七七表示不知道罗六六打得什么算盘。

照罗六六这么养，很有可能养出一个大魔头。

罗六六不觉得，毕竟罗七七就是一个例子。

罗七七有一次要玩有血有肉有温度的尸体。

罗六六二话没说就拿起一把刀子，捅死了自己。

罗七七惊呆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尸体都捶成面团子了。

可罗七七长得很好。

皮子和里子都很好。

8

罗六六开始观察起罗七七了。

从她觉得罗七七很好那天开始，她就非常认真仔细地观察罗七七。

贫乏的词汇，让罗六六只能想到一个字：好。

这么好的人可是她罗六六一点点带大的。

你说，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会在她罗六六的手里长得这么好。

罗九九不会说话，但是他会用手翻起盖住眼睛的鳞片，对着罗六六眨眼睛。

罗六六觉得罗九九也好。

孩子是成年人用来计算时光的最好量具。

就在罗六六观察罗七七的第四个年头，罗九九送来了喜帖，说是找到了一个好伴侣。

罗九九是在罗七七回来的第二年离开的。

有些东西一晃神他就变了样。鲤鱼变大龙也就是一道门，一眨眼的事。

罗九九不是鲤鱼，也在罗六六的教育下不想当什么龙，却也是一瞬间撑爆了衣服，崩飞甲片，赤身裸体的站在了罗六六面前。

罗六六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和温良的罗七七不同，罗九九身形样貌更加的魁梧些，刚毅些。

然后，罗六六就把罗九九揍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然后，罗九九就成了罗六六的儿子。

罗六六对这个隔三差五就来拜拜自己的儿子也还算满意。

大概真是情到浓时情转薄。

对罗六六来说是真理。

罗六六也是一个直接的人吧。

直接说你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于是乎，出去了一个罗七七和一个罗九九，只回来一个罗七七。

罗六六不问，罗七七不说。

最后，罗九九的请帖来的时候，罗六六才说以为罗九九已经死了。

每一个和罗七七出去溜达一圈的，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罗六六不问，不代表罗六六没想过：

这些人到底是罗七七杀死得，还是为罗七七死的。

后来，见得多了，她也就懒得想了。

又是一年春。罗六六和罗七七去参加罗九九的婚宴。

当得知罗九九的老婆叫罗十十，罗六六有点小得意，还好预留了罗八八这个名字。

宴会厅十分简单，简单的只有他们四个人。

可是外面却十分热闹。

罗九九虽然是罗六六养大的，干事的风格却和罗七七差不多。

魔尊罗无烟。

罗六六又想哭。

除了炸死自己的灰狐狸，她罗六六怎么就不能养出一个小人物啊。

罗六六一边嚼着鸡肉，一边听着那帮道士和尚尼姑在那边叽里呱啦地吵架，觉得更加心塞。

罗十一又是罗六六捡的。看着抱着灵珠子啃的罗十一，罗六六很满意呢。

罗七七也抱着珠子啃。

他知道罗六六又生气了。

罗六六一生气就会捡个什么东西回来养，看看能不能把罗七七一脚踢开。

罗七七看着罗十一眼中的绿光，知道这孩子大概又要养歪了。

后来，罗六六看到罗十一的尸体的时候想如果自己肯多想想，也许世界上就没有罗十二了。

罗七七对罗六六没有办法。

哪怕罗六六要杀他，他也会凑到那把刀子上。

可是，罗六六不杀他，罗六六只是不要他。

故事转折太快。

就像罗六六看到罗七七杀罗十一，一刀又一刀，切割的仔细、认真，剔骨的干净、利落。

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就像罗七七没有想到，这一次罗六六竟然会有成了主角的趋势。

她总是教自己要低调，要平和，要不起眼。

就这样低调、平和、不起眼的罗六六，却是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个魇王。

他罗七七就是这位魇王千万年寿元中的一粒尘埃。

魇王，是虚无的，是无处不在的，也是轻轻触碰就会碎的。

罗六六看着一身绿色血浆的罗七七，觉得有什么碎了。

这个孩子总还是养歪了。

罗六六养过六个孩子。

每一个孩子都长得特别好，性子也好，样貌也好，就是道德上有些走歪了。

罗六六想了想，看着罗七七。

罗七七有点慌，他不知道怎么解释罗十一这只螳螂精对对罗六六珠子的觊觎。

罗六六想了想，看着罗七七。

罗七七有点气，他以前觉得误解就是剧情推进，现在却觉得生气。

罗六六还想再想想，却忘了去看罗七七。

她看着罗九九，叹了一口气。

她舍不得罗七七。

于是，故事又转了转。

她大叫着去抱着罗十一的尸体，然后乌拉拉哭。

这些都是她擅长的呢。

罗九九觉得头皮发麻，罗九九的老婆也觉得生无可恋。

天地人神鬼都觉得罗六六这次死定了。

罗七七的反应也不算太慢。

他干脆原地爆炸了。

他们已经在一起呆了小两百年了。

罗六六也吓了一跳，却只是觉得罗七七太没有义气。

罗七七的血肉是人色的，所以，她罗六六就肯定不是人了。

重生的罗六六扶着门框，看着给她烤鸡的罗七七：“这样有意思吗？”

罗七七回头看着她一笑：“鸡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