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瞧又有什么用呢?早晚还是要走得呢!”她一笑,浮现了浅浅的两个梨涡。
我陪着笑意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她却话锋一转,带过几丝嘲讽道:“我瞧你也是个聪明人,却是糊涂至此!”
我有些不自在,不由站起身,道:“你先慢慢瞧着,等你瞧完了我再来!”
“这现在开始就是你的地,要走也是我走不是么?”连素立即回道,“绮罗,你在害怕什么呢?”
我在害怕什么,我害怕自己的犹豫自己的猜测自己的摇摆不定让自己一次次处于选择的交叉路口,一次次由信任变猜忌,由猜忌变不安,再由不安变伤害。
连素的话暗示过什么我自然知道。我信连素不曾害我,可我也信那个害我的人……不会是她。
“连素,我能否告诉你,我害怕你在复仇?”我定定心神,既然她非要我给予一个答案,那么我便告诉她,“你不是该恨我的么?若你竭斯底里地朝着我怒吼生气,或许我会相信。可现在,你那样镇定,即便面对着我这个害你失去清倌之位的人,你还如此从容,我便是害怕了……”我说的话亦属实,只是余下最后一句不曾告诉她——我害怕知道一个我根本不能承受的真相,如果那样,我宁愿如摇阙一样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或许那样,果真会很好,很快乐!
“我也想恨你,只是一个人若心死了,那么所有的爱恨统统都会消失不见的!”她仿佛解释一般说着,又回到了窗台边,继续看她的风景,再告诉我,“绮罗,你还记得我的娘么?曾经我以为自己会很恨她很恨她,可当我看到她那般年纪被卖入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后,那积攒多年的恨居然刹那消失不见,我动用了我的身份尽力让她不受人欺辱,但却也没想到,她会助着旁人害我,也就那一刻,那恨意又复燃起,就像那还没燃尽的死灰,遇到了柴火,烧得比以前更旺。我想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原谅她了,可是后来,她死了……闻到那噩耗的一刹那,那铸建而起的恨轰然倒塌……那时候,我还不曾想明白。可现在,我却是明白了,其实爱与恨,本就在一线之间,过去的我,太过执着!当我看着菊姨带着安慰勉强挤出来的笑张合着她的嘴巴告诉我过几日要帮我安排接客的时候,我的内心告诉我我该去恨她,恨她的虚伪薄情。只是无论我怎样努力,我都恨不起来,我的心死了。”
很难相信,连素会推心置腹地说了那么多,不由有些诧异,她瞧见了我诧异的表情,又一笑,继续道:“其实,我早便是知道,我的娘不是你害的!只是我依旧恨你要夺去我的位,处心积虑对付你,如果那时我就能看穿一切,或许今日种种都不会发生了!”
“不是我?不是你害的么?”那事时隔多日,再去回想,万般不会是连素所做,珠绣姨千万个不好,亦是她的娘,但我嘴快之间还是说出了口。
幸而她没有生气,只是笑着摇头,静默了一会,她突然道:“绮罗,你说我们可否算有缘?皆是菊姨瞧中捧着当花魁的人,皆是凭着琴艺立足的人……你的到来,菊姨就将你引荐给我;我的离开,又只你亲眼目睹……”
听着她娓娓而道,我苦笑一下,回答:“或许这样的缘,也算是孽缘!”
“也许吧!”她不知可否地回答了一声,眼神迷离起来,头微微侧着,笑容越来越纯净,仿佛看到了什么般,声音也低了,竟有些像呓语,我上前几步,方听了个清:“……娘,是你么?你是来接我的么?你若早些来,我就早些脱离这个苦海,不用受那么多的苦了呢……”
那些话我听得胆战心惊,慌忙喊道:“连素,你在说什么?”
她再扭头,一笑,灿若云霓,便是一个得力,纵身从窗口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