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姨脸上的诧异一晃而过,随即笑道:“好好好,菊姨这便去唤了她来伺候,你先歇着,可万万生不得气啊!”
薄纱摇摇曳曳,连素再未做出任何应答,倒是那窗外莺啼鸟语,声声婉转。
我们沿着一个大池子原路折返,那池子寒冰尽融,水纹漾漾,折射出日光片片金鳞,显出一派生气,更带了些熟悉。
好奇心驱使,我偷偷瞥着眼张望园中景致,看那一片竹林微翠,扶风窸窣,隐屋其间。便是这时,菊姨悠悠然,叹了一口气。我速速收回自己目光,依旧一步步,行得仔细。
这一圈兜转而过,日头西落,再回到先前的楼阁,木门已开,投进浅薄的一层暮光,而那二楼的门,也稀稀疏疏打开了几个,厅堂间聚了人,穿梭忙碌地打扫,见着菊姨颔首示意,更是不得马虎半分。
菊姨略略昂了昂头,似在人群中找谁,却也借此吩咐道:“那边的梨花榻,谁再去掸下灰;那边窗沿,也再放几盆花;还有将献艺台前的屏风撤了吧!”
一个正在擦洗的女子,立起身,款款而来,与菊姨差不多的年岁,差不多的美貌,只是眉间多了些许皱纹,眼角渗了些鱼尾,发间掺杂了些许银丝;她不曾笑,素来冰冷的模样,她见我站在菊姨身后,便侧脸打量,那个瞬间我才发现她被发丝遮住的半边脸,隐隐透出的是一道伤痕,透出狰狞与恐怖。
但她话中不曾提我,只是道:“撤了屏风,想来你的摇钱树今日又闹小姐脾气了!”
话中透着随意,甚有几分幸灾乐祸,只是菊姨那一瞧便精明得什么似的人,硬生生若没听出来,依旧附和道:“是啊,便是想让她教绮罗弹个琴,竟把琴给摔了,真真是个祖宗!”
那女子弯腰继续擦洗,只作漫不经心道:“她若是不愿,你亲自教便是了!”
那一刻,我看见菊姨的手微微提起,仿若面前对着一架古琴,可指尖轻挑,终是垂下,绕开话题,道:“阿兰,今日备些梨花酿,钱三公子要来捧烟霞的场!”
女子未答,有人亦探出声问道:“那钱三公子风流倜傥,今晚又要来捧烟霞的场啊!”一瞧,竟是日间所要带我离去的碧彦。
只是此刻的碧彦,与之前所见,全然不同,声音清脆伴了笑意,便是连眉眼,亦弯了下来,配她一身绿裳,明艳得要滴出水似的。
可女子眼光扫过碧彦,带了些恼怒:“这日头都落了还出来干什么,没听菊姨说么,还不快些去厨房备梨花酿去!”
“去便去!”碧彦嘟嚷着,甩下手中的抹布,绞着手往后院而去。
只是经过我身侧,见我定定望她,居然朝我眼一眨,仿佛根本不曾记得之前所有的不高兴。
可我心中却带了歉疚,见她如此,亦着急学着她模样打过招呼,可却只觉眼睛乱眨,根本学不会她的机灵样,可她望着如此我,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响。
那一声,使得那女子与菊姨同时侧目,她觉察间,便是快步离了去,不曾瞧见那两人眼中几乎一模一样的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