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名为主仆,实为亲人,还有什么话是不可以说的?”子夜见她神情有异,不知她欲诉何事,面色微有诧异。
“主子执意独自行动的那夜,青弦没本事混入清风阁,却也隐在暗中远远保护。主子原本可以一击得手,却遭人背后暗算,最后那致命一击,差点夺走了主子的性命,那个人虽然潜在暗处,但是那身段,分明就是……”
“青姨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情我心里如雪透亮。只是娘十年含辛茹苦,将我拉扯长大不易,我既不能对不起娘这十年的养育之恩,也不想再伤她的心。何况塞翁失马,本来就是福祸所倚。或者根本就是冥冥中注定,宣哥哥在天有灵,不忍心看到霍顾北死在我的手里,这才让我功亏一篑。”青弦刚欲将心中猜测和盘托出,子夜却忽然伸手拦在她面前,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话。
青弦望着她一时缄默,知她不愿多说,只得默然住口,再不多提半字。她见子夜缅怀往事,面露悲凄,眸中泪光隐隐,不由小声劝慰:“主子这样念念不忘,宣少年如果在天有灵,也一定欣慰。”
“青姨多想了,我不过一时伤感,片刻就好。离人醉的药力也该散了,你先回去吧。”她将卷册小心塞入怀中,星汉西流,点点明光落入她如墨深沉的眸子里,皎皎如玉般晴朗毓秀,哪里还见半点零星的黯然。她提了提手中的宫灯,细绢纸上细细用笔勾着窄窄山腰路,娟娟屋角花。浅淡写意的春光在灯火的映照下竟也分外浓烈了起来。她轻望着绢面上悠然浅步清涧的白色沙鸥,忽然微微地一笑,随即挥了挥手,示意青弦退下。
斜月轻舒其光,青弦身披星茫,衣袂飘飘如舞,朝子夜恭敬施了一礼,转身提气,唯见她脚尖点地,青色的身影随即消失在淡烟暮霭相遮的天地之间。
跃动的人影逐渐模糊,渐渐与天地同色,子夜目送那抹青影渐行渐远,灼灼的目光里渐渐多几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
“人生如梦亦如幻,缘生缘灭还自在。”
眸中那点伪装出来的明光瞬间黯淡,脑中清晰映出一张少年温润的脸:漫天的金色花海,天空一碧如洗,远处流水潺潺,偶尔有沙鸥低过,少年立在溪边,气质清芬,卓然如玉,他伸出手,对她微微地笑着。
他的声音淡得像开在秋日的菊花,他说:“琳琅,你来。”
清冽如茶的声音从指尖如风穿过,似沙砾漏尽,却不知落到了何处。子夜的心猛然一痛,排山倒海的倦意如潮掩来,她下意识伸手紧紧捂住心口,身子顺势向前俯了下去。再抬头,眸中已是泪光隐隐,再不能抑。
宣哥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子夜永不忘你。那么温暖的你,热血冷尽的那一刻,是不是也曾恨过他这样决绝的无情?
霍顾北,虎毒不食子。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此世,子夜一定不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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