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飞鸟,命运是牢笼。
然而,就算飞鸟已经在牢笼中被囚禁得太久太久,久到生命中最灿烂的年华都快要落下帷幕,久到连翅膀都已长满了茧不再轻盈而坚韧,它们的心,却依旧向往着那片宽广无垠的蔚蓝空色,它们最初直到最后的愿望,也始终是在那天空的顶端,发出高亢而雄劲的啼鸣。
何况对于叶鸾来说,那苍空中,还有她在。
本来该抚过琴弦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悬于腰间的茱萸香囊,据说人在做出重要的抉择时,都会下意识的抓紧某些重要的东西,照这个说法来看,是不是就代表她,已经悄然占据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了呢?
“沈欣瑶。”
明明该是读起来再亲昵不过的三个字,出自叶鸾之口时,却出乎意料的显得有些生涩,叶鸾这才发现,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以来,他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叫过几次她的名字。
有点可惜啊,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补回来就是了……
对了,不是还说过,要亲自带她登上西北的雪山,然后在净月湖畔,弹琴跳舞,拨弦弄月吗?
——可不能食言啊。
冷色的白焰中,叶鸾于长乐宫的正殿中,那冰凉得不带一丝生气的青石地砖上站定,虽然不知舔舐过多少鲜血,那地砖却仍然光洁如新,叶鸾立于其上,它竟似将叶鸾的那一袭白衣映衬得愈发清俊洒脱了起来。
宛若冬梅傲雪一般。
不过越是高傲,就越是能引起征服的欲望呢。
“跪下。”
妩媚的声线宛如轻点在眉间的一缕胭脂,却在含情脉脉间,隐约掺入了高高在上的不容置疑感,绝色的女子斜倚在嵌有华贵珠玉的坐榻之上,虽然在同座下的男子说话,却是垂着眸,漫不经心的端详着魔纹错落的修长指甲。
连一抹余光都吝啬于施予。
然而尽管身陷囹圄,骄傲如叶鸾,却也不会在这羞辱面前轻易低头,这不仅是属于天子的矜持,亦是他不愿在命运的牢笼中屈从的执念。
“我是来为掌门抚琴的,既是抚琴,何来下跪之理?”
叶鸾的嘴角噙着一抹笑容,神态是三分淡然七分从容,还有将这些统统囊括其中的不卑不亢。
“哦,如此看来,你是对自己的琴艺颇有自信呐?”
往指甲上轻呵了一口气,泠鸢的语气与其说是惯有的戏谑,倒更像是在亵玩。
“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我又如何凭它,来取悦忘川之畔的掌门?”
不疾不徐的将琴从背后取下,叶鸾的眼中划过宛如竹叶般清和却凛然的气息,这让他即使直面着忘川之主,也有着他在疏云峰抚琴时,宛如茂林修竹的挺拔身姿。
“昔日祈年殿的阮明国师,在祭天之典上以一曲《弘世录》,便引得万民归心诸道臣服,然而以我鬼族的眼光,他却依旧与天籁之音相却甚远,”拇指的指尖在其余的指甲上轻轻的蹭着,泠鸢抬起眼斜睨了一下这眸正神清的男子,“那么你的琴声,比之阮明国师,究竟有何妙处?”
“妙处不敢当,但自是别有一番风骨。”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领略一番这别有风骨吧……忘川之畔乃是三界内的极死之地,骸骨丛生,血色凋零,鬼族的《魅影醉》之曲,想来是与这绝境最是相得益彰了。”
“我是人非鬼,演奏此曲怕是有形无神,恐难以令掌门满意。”
人鬼殊途,叶鸾仅凭一句话,便直言不讳的挑明了他的立场——虽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然而对方可以拘禁他的自由,亦可以践踏他的自尊,却别想要他露出一星半点的弱者姿态。
风雨突来般的静默。
泠鸢唇角绽开的笑,在森森的殿里宛若闪着靓丽的银光,却随时可能将脖颈勒断的细长丝线。
“呵,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呢,”她突然笑出了声,指间的魔纹缠绕出了曼妙的线条,“那么便许你最为擅长的曲目吧,我倒要看看,你用生命之光所演奏出的天籁。”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