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滴,舰上的望天楼弟子还未及坠入水中,便步了战舰的后尘。
片刻之间,望天楼的舰队便只剩下了柳天仰一人。
“回去吧,是他未算到我在此处,不该用你的性命来替他的失误埋单,何况你应当是望天楼入室弟子罢,我看你天资不俗,前途也是不可限量,若是捐躯于此实在可惜。”
对着只余单枪匹马的柳天仰颂了声佛号,那先生换上了一副谆谆善诱的劝诫口吻,他宽大而厚重的袈裟在莲台之上,梵音之中安然的飘荡——那姿态并不像是在做激斗,反倒像是端坐于蒲团上,一边打坐,一边替凡人开导疏心解惑的寺庙住持了。
而听其话中的意思,那个“他”想必就是指望天楼的掌门了,而他提起那黑袍男子的语气,倒像是常在一起下棋论道,彼此早就知根知底了的老友一般。
然而前面说过了,就算只剩一口气,狼也会将獠牙对准猎物的脖颈,咬下去。
“呀!!!”
人枪合一金光迸泻,柳天仰仿佛飞龙出海一般,瞬间就以开山裂石之势攻至了那先生的近前,看起来是要将他的身体当成山岳一劈为二,但他的枪尖却在距对方的前额仅三尺时,被一幕金光硬生生的拦了下来。
霎时间碎光迸溅,宛如电焊时飞射的火星一般。
然而和柳天仰的咬牙硬撑相比,那先生倒显得如观鱼赏花般悠然轻松,于是在对峙了数秒后,柳天仰喷出一口鲜血,继而倒飞出去摔入莲海之中也就顺理成章了吧。
“我算是见识到了,佛门的口舌之利……”
一袭黑裳轻飘飘的从天而降,苏婉心在落到和那先生同样的高度后悬空而立,时时刻刻都透着清冷气息的话音,仿佛让距她最近的那朵莲花都覆上了薄霜。
“明明方才大开杀戒的是你,片刻后,却又说得自己像是在广布恩泽一样。”
“让姑娘见笑了,”那先生抬起掌竖于唇边,风灌进他赤金色袈裟的宽敞袖袍里,猎猎鼓舞,“华藏宗虽已传承了数千年,却日渐式微,比不得祈年殿望天楼的如日中天,也比不得忘川之畔的枕戈待发,嘴皮子上若不再下些功夫,那岂不是要被这乱世的烽火率先吞没?”
“先生曾指责我以杀人为乐,”苏婉心不以为杵的笑了笑,目光飘向了下方那吞噬了整个舰队,却依旧洁净无瑕的莲海,“没想到先生嘴上说珍爱生命,真动起手来却比我要狠得多。”
“望天楼从来都是只战死不后退,我让让他们毫无痛苦的死去,也算是给予他们的最大慈悲了吧,”那先生神色不变,慢条斯理的转动着念珠,“而且,最后那个叫柳天仰的,我没下死手。”
“替将死之人,选择最适合他们的死法么,先生这话,倒是给了我几分启发,”血色瞳中有邪魅之色一闪即逝,苏婉心带着笑意转头看向那先生,“不知先生是华藏宗的哪位高僧?”
“宗内历代高僧,世间诸多智者,我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那先生虽然神情安宁慈和,但话语却有些讳莫如深,“若是姑娘愿意,叫我净世却也无妨。”
“佛门有净世咒,先生以此为名,莫不是要……”
略微一顿,苏婉心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在华藏宗内,“净”字辈虽然比不得“清”字辈的几位活化石般的人物地位崇高,却也个个都算是与掌门同级的前辈级人物了,而且在华藏宗内,法号的赐予也是很有讲究的。
而这先生既以“净世”,这等隐含着超凡宏愿的法号为名,即便不是主持,在华藏宗内恐怕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身为佛门弟子,自然是要……”
念珠碰撞的声音清脆而空灵,恰好有一片莲瓣,飘过了已然灰飞烟灭的望天楼舰队,飘过狼狈不堪的楚国残军,飘过了秦轩惊惧交加的稚嫩脸孔,飘过了苏婉心的衣角。
而当其落在那先生,或者说是净世高僧的掌中时,顿时泛起了圣洁的白光,显得凛然而不可侵犯。
“以万籁归一之法,渡这天下的苍生。”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