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直掠沧海。
就在赤海道上风起云涌之时,苏婉心亦走进了那座位于闹市中的清静院落。
院中树影婆娑,嫩色的叶打着颤悠悠的飘落,不知不觉间,已覆满了嵌有阳光碎片的简陋棋盘,苏婉心衣袖轻挥,将棋台附近的落叶清扫开来,继而坐到了和上次同样的位置。
今日是七日之期的第七日,大楚复辟的第一场,也是最关键的一场战役将在此地打响。
可以说,自始至终留给楚……姑且叫国吧,的时间都不多,尽管做了多年的布置,但由于是在祈年殿的眼皮底下行动,楚国所能暗中发展出的势力实在有限,因此若想复辟,他们便只能在天下将乱时孤注一掷。
而七日前,苏婉心的不按常理出牌,又使得楚国皇裔暴露在了祈年殿的目光下,这无异于将本就岌岌可危的楚国,一举推倒了悬崖的边缘,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不再是他们选择时机了,而是变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毕竟,若是时间拖得再久一些,楚国复辟的火苗,甚至连一点火花都难以擦起,就将熄灭在祈年殿讨伐的浪潮之中。
然而,留给楚国的时间,却仅有短短的两个时辰而已。
苏婉心为助楚国复辟,帮他们引来望天楼大军以创天时,然而望天楼此役也是剑指临安志在必得,若是楚国在号角响起时,不能以极快的速度控制住城中的局面,待到望天楼兵临城下,必然趁他们两败俱伤时一举破城。
而之所以说是两个时辰,是因为这是望天楼的舰队,穿越赤海道所需的时间。
当然,不论是望天楼,还是祈年殿占据临安城,都不是苏婉心想要的结果,所以她才会在战事将起时来到此处,而她也笃定楚国需要她这枚强援。
落叶如雨。
将一片卡在石缝里的落叶拾起,苏婉心将它捻在指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正是绿意盎然的时候,那叶片一点也不见枯黄衰败之色,反而在极力舒展开的叶脉之中,仿佛有澎湃而旺盛的活力将要满溢而出。
——明明有勃勃的生机等待绽放,它们却在宛如死亡般兀自凋落。
“绿叶飘零,魂无归处,在这乱世中,生命又何尝不是如此?”
轻声的喟叹中带着深深的惋惜之情,有一人自苏婉心背对着的巷口走进了院中,他穿着一件绣满补丁的粗布长衫,神色却舒朗而清逸,于是连天边逐渐蔓延起的战火,落到他身上后,都仿佛沾染上了清和而慈睦的光泽。
“几日不见,先生倒是愈发的有闲情逸致了。”
苏婉心没有回头,轻轻一吹让那片叶子飘进了柔和的风里。
“不急,不急,”那先生绕到苏婉心的面前,将粗布衫一撩盘膝坐了下来,“姑娘既已在此,我的心便放下了大半,此役我得姑娘襄助,无异于得天命所钟,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他们中间隔着棋盘,若是此时有人路过,倒还真像是两人在提子对弈了。
“可惜时间紧迫,今天没空陪先生下棋了,”在那先生沉静温和的注视下,苏婉心的目光依旧如冰般冷冽,“不如说说你的计划吧,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我感兴趣的环节?”
“姑娘此言,说的我好像在以国士之力欺你初学似的,”安然的轻笑着,那先生简明扼要的解释起来,“我想分兵两路,一路前往阻截敌方的入室弟子,另一路率军抢占城内的各关隘要道,不知姑娘想选哪一路?”
转眼间,那先生的怀中已落满了绿叶,但他却一点要去管的意思都没有。
“大楚之军,需有先生坐镇方可众志成城,我便选这第一路吧。”
聆听着微风穿叶的簌簌之声,苏婉心看到那先生怀中的落叶都流转起了温暖的光泽,宛如枯木逢春。
不过比起这小院里,望天楼旗舰上的阳光倒是冷了许多。
“大师兄么?”
独自站在船舱背阴的角落里,欧阳宸细心的擦拭着手中光华流泻的长剑,被发丝遮住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泄露出来。
他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就是他那个行踪诡秘的大师兄,早在七日前便已瞒天过海,悄然潜入了戒备森严的临安城中,这样一来,他只要在开战之后骤然现身,将楚国或祈年殿的首脑人物一举击杀,便可令敌方阵脚大乱,届时望天楼的舰队再趁机攻城,则可以最小的损失一举拿下临安城。
也就是说,若是望天楼的诸人同仇敌忾,此计倒不失为一条上上之策。
然而,望天楼的众人,真的能同仇敌忾吗?
想到这里,欧阳宸双指并拢轻擦过剑锋,令其在风凝成的微型旋涡中隐去了形体,那风撩开了他斜切过眼前的刘海,露出了比利剑还要尖锐而犀利的眸光。
那是,不可能的。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