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着我的脸色，颇为唏嘘：“当然我从一开始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来接近我。后来踩知道，我也不过是他保护你的一条途径而言。”

阳光那么刺眼，我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仿佛又出现了苏辰刚刚那个落寞的背影，一步步离我远去。就算我早已了解他对我的付出与牺牲，我却没有想到从我们再见的那一刻他就开始费尽心力。林辰的出现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所以他才会那般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吧。也许当他看着我对林辰撕心裂肺时，痛苦的心里也是有些许安慰的。他会知道，那些被他错过的年月里，我也是痴心痴情地爱着他，没有辜负他的一番深情。然而也仅此而已了，他选择了一条重新开始的路，来掩盖我心底不可言说的伤痛。那么这些安慰和想象，也不过是他午夜梦回时的一个恍惚，于回忆中重温那些不可再得的纯粹和美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不可言说的清又变成了我们之间的隔阂，造化弄人，无非如此。

心底有尖锐的痛漫延上来，林辰伸过一只手来扶住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飘渺得像是来自天边：“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有片刻的沉默：“他说过，不让我告诉你。”

我抬头盯着他：“如果你不想说，现在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对不对？”

他长叹一声：“远年曾劝我，宋亦熙是个有分寸的人，不用太过担心。但是现在，我只觉得他太可怜……叶轩，你知道他当时找到我说帮我恢复记忆时提了什么条件吗？他唯一的条件就是在我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份后继续去当林辰，我可以私下认回我的姐姐，但我仍然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如果不是林老爷子暗中发现了他，他有可能一辈子都认不回自己的父亲。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只是怕林老爷子再来拆散你们。叶轩，也许你和周远年一样，都觉得宋亦熙胸有城府，无所不能，但我知道，他究竟在舍弃些什么。包括他现在为你翻的案，也是早就开始动作了，甚至有一次，被他得罪的人想给他制造一场车祸，还是被我无意中探听到了，他才躲过一劫……”

我张了张嘴，惊恸在眼角蓄积起热泪，却被飒飒的秋风瞬间吹干在了脸上。林辰似有不忍：“其实我也劝过他，不如把一切跟你讲清楚。但他拒绝了，他说他不想再让你承受那么大的压力。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叶轩，你怕的，宋亦熙也一样怕，甚至比你更怕，否则他不会拜托我们把你看得那么紧。”他顿了顿：“不知我和远年，怕是许家言都多少受过他的叮嘱，我听远年说起你几个月前在国内遭袭的事，如果不是许家言和宋亦熙有联系，他怎么会那么准确地找到你？”

风扑扑地扇在面上，热腾腾的泪流出又干涸，心底的酸楚却不能因此而减损一分一毫。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如湖底的水草自四面八方缠绕上来，直至将我没顶湮灭。我从来不曾认真思索的，我一直以来安之若素的，原来是这样精心铸就的城堡，严严密密地挡住一切风雪。

如同漩涡，将我拉往地底。然而那地底又冒出无尽的暖意，让人甘愿舍弃了一生繁华跌至最深。

“你觉得我很无情对不对？”我几乎是无声地问出这句话。

林辰沉默了一阵，点点头。

我借着他手上的力量站好，自嘲地笑笑：“真巧，我们的想法一样。”他的眼神闪了闪，张口欲说的话被我打断：“可是我不知道，除了无情，我还能怎么做才能让他的伤害再少一点。林辰，我现在真觉得自己是颗扫把星，谁沾我谁倒霉。我妈生了我，过得那么苦；林晓安来陪我，被我弄流产；许家言当我哥哥，被我整的几乎绝后；宋亦熙……不，是苏辰，从小喜欢我，却走到今天这么落魄的环境里……我以我二十五年的经验负责任地说，如果他再跟我在一起，绝对会更倒霉。”

我抬眼望天，把泪水逼回肚子里：“我知道，我叶轩这辈子欠苏辰的，我还不清，我也不想还了。等来世吧，等来世我做牛做马也得把这份情给他补上。”

天那么远，那么静，像我那些朦胧而痴缠的欲念，活生生在眼前划过，却终究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也许我这一辈子，只能在这些无边的思念与懊悔中渡过。而每一个日日夜夜，我便带着这些记忆和梦想，温暖心底空落落的地方。我把它们安放在自己这一生经历的最深的红尘里，任岁月无情划过，它们依然保有最初的模样，面目端然，蓬勃热烈。

我只希望，我最爱的人，能因此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