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静止。
然而不是。我能清楚地感知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所散发出的痛苦,像无数只蚂蚁,咬破我的皮肤,穿过我的血管,钻进我骨缝里,去啃噬、撕咬我的每一根神经。那痛苦像是寒冬腊月天的镇了一块冰在心里,沉重而压抑,又像是三伏天气里被困在火笼中,焦灼憋闷却无处可逃,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承受比之前更难熬的酷刑。
只是这样的痛苦能却让我稍微安心。我无法面对林晓安、无法面对许家言,无法面对昏迷的林父,无法面对面前的男人。我唯一能面对承受的,只剩下痛苦。
秋光依依,明亮而稀薄的阳光在我们之间投下细长的阴影,掩盖了彼此的面目。我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担忧的,害怕的,逃避的,终于还是如俄狄浦斯的王子般,走向了注定的结局。
苏辰眉头拧成紧紧的“川”字,他很少有这样外露的情绪。他淡然、随和,永远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现在,他疲惫落寞,烦躁不安,甚至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一样露出些许迷茫和脆弱。他的优雅和美好正在被我一点点打破,是我给他带来的生活,让他变成这样。
我不得不承认——叶轩,你在害他!
这句如同诅咒般盘旋在脑海里的话,承认的时候竟然比想象中容易。就像长久在逃的罪犯终于被铐上手铐,噩梦一般的现实终于结束美梦,却可笑地变成了唯一救赎。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明明想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临了却觉得怎样做都是矫情。我生平最讨厌的便是那些言情剧里柔弱的女主角,无论什么时候对男主梨花带雨柔弱不堪一下,立马抵消掉自己所有的错误背叛,哄得男主捶胸顿足,瞬间觉得所有一切全是自己的错。以我思修课考了95分得觉悟,这种做法实在是太降低我的素质。
所以我只能像一只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
“叶轩,我以为我们经历的,已经足够抵挡任何困难,原来我还是错了。”苏辰抬手遮住额头,像是要挡住铺泄而下的阳光,又像是要收回他看向我的目光。然而他的语调那样失望,失望到悲伤,我心底的口子也因为这样的语气而拉得更大,扯得更疼。
“也许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喜欢我。”那么你就不会如此担忧,如此操心,甚至去鬼门关走一遭。
“是吗?”他轻声一笑,落寞而荒凉。我无法回应他这个心酸至极的反问句,只能硬着头皮看着他。
我的沉默再次让他失望。时光在我们之间拉出巨大的鸿沟,一边是我们青春年少的欢畅纯粹,一边是物是人非的负隅顽抗。我们在这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已疲惫不堪无法成行,只能放手,只能舍弃。
良久,苏辰转身离去。
没有对我说一个字,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过,他就那样突然地离开。这个反应完全脱离了言情小说的创作规律,我在原地呆了五分钟才反映过来——他走了。
像他再次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一样,他再次连个前奏也没有地一下离去。
他的背影落寞而决绝,在渐深的秋光里别有一番萧索的滋味。我别过头去不再看,我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他,然后做出刚才才狠狠批判过的那些言情女主角做的事情。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弯的梧桐树后,我才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