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虽然我并无令人辗转反侧忧思难忘的美貌,却在这一副副画里,被精心描绘出含苞待放的美。
那样的美,是不同于杜艾黎惊艳而逼人的靓丽,那只是在旁人眼中,温润而幸福的倒影,却让人无法不相信她未来甜蜜顺遂的生活。
一阵风“呼啦”地吹起来,落地窗上的白色窗帘被掀起,像在风中艰难展翅的白鸟,划出一个惊惶的弧。被那巨大的弧扫过的画框,一个个都晶莹如新。
宛如当年。
当年我静静地坐在桃花树下,听苏辰给我讲希腊神话;当年我站在他家的阳台上,听他为我读叶芝的诗;当年我在满院掉落的梧桐叶上奔跑,听哗啦啦的脆响在脚底蔓延……
当年,我和苏辰在一起。
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那样年少而放肆的我,扑满了整个眼帘,唤起脑海深处最隐秘而温柔的记忆。透过那一道道浓墨淡彩的笔触,我看见自己曲折的青春在那人笔下摇曳生姿。记忆中的人面桃花香味兜头而来,我一下想起当年春深如海的凤凰山上,苏辰幸福而宠溺的目光。那样长远深沉的追随,也许连苏阿姨都是心知肚明了的。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不由自主地抚上书桌玻璃板下那副特别大的油画——画里的我捧着一把向日葵站在院子里,头戴一顶小小的草帽,邻居家养的狗在我身边打转,能隐隐看见我发抖的双腿。
画的下面,写着一个楷书的辰,行书的轩。
心跳越来越快,有些什么在胸口呼之欲出。万千思绪全部涌向脑海,头疼欲裂。我伸手扶住额角,在急促的呼吸中拔腿就跑。
我一下撞开平时常用的那间书房,“啪嗒”一声打开灯,死死盯着挂在墙上的那副油画。
两棵挨得极近的梧桐树,枝叶繁茂,一棵耀眼的星星散发出朦胧而温柔的光,静静罩着整个画面。
……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叶轩你知道吗,梧桐是这个世界上最痴情的植物,它们象征着真正的爱情,淡然坚贞,此生不渝。”……
耳边不断地回响起苏辰当年温润的嗓音,听在耳朵里却像一把把大锤在重重敲击。我呆呆地立在门边,不敢想像那个荒唐的可能,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引我向着那个可能靠拢。无名指上的梧桐戒深深陷进掌心,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窗外的风“忽拉”吹过梧桐,像是一记沉闷的鞭子抽打在我惊疑不定的心坎上。无数镜头在脑海里翻涌而过,却只留下最不可能的猜测想象。
“不……不会的……”我大力地摇着头,想把那惊人的念头甩掉,然而疑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遏制不住它的疯狂生长。我想起他第一次见我时激动的表情,他对我霸道而周全的呵护,他每一次听我描述以前时隐忍的眼神,还有他对严飞、徐浅异常的关心,甚至他对林晓安的态度,他选择的这两颗别致精巧的梧桐戒……太多太多的蛛丝马迹慢慢织出了一张密密匝匝的网,将我束缚其中,不得呼吸。
如光,如影,如致死不渝的爱恋,将人生生拖进那甜蜜而酸涩的漩涡中。我支持不住地滑座在冰冷的地板上,用力抱紧双臂,以此来抵挡那自四肢百骸灌进心窝深处的诧异与震惊。想了这么多年,怨了这么多年年,甚至恨,也渐渐成了生命的一种底色,然而到头来若根本就错了方向,那些惊慌混乱的年月,倒真真成了上天的一个玩笑。
只不过这玩笑开在我身上,伤筋动骨疼痛的,却是他。
苏辰不是天生的同性恋,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然而“他”和周远年之间远远不是轻浮的玩笑,那一个猖狂的吻和他们凝视彼此的眼神,早就将我对“他”残存的幻想打得支离破碎,我却不敢往深了想,“他”到底是不是“他”……
当我纠结在以往无法自拔时,我贪恋的温暖,我依靠的怀抱,难道竟然还是来自于那一个人?他目睹着我对他的恨,对他的怨,对他痴缠无望的爱恋,对他心如死灰的放弃……若这是我伤,那我所做的又何尝不是在掰开他的伤口,一一撒上新盐,仍疼痛抽搐到五脏六腑,却还要他露出最温柔体贴的笑容。
宋亦熙……我的心重重一跳,“砰”地关上书房门,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