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好像没有听出宋亦熙话里的逐客之意，越过宋亦熙走到床边：“叶轩，手还疼么？”

我看着他关心的目光，心里没由来一阵酸疼。我把手盖在眼睛上：“苏辰，你来做什么？”

这是我自知晓他失忆后第一次用“苏辰”这个名字来唤他，显然这个呼唤达到了一定的效果，我从指缝中看见他的身形明显一顿，就连宋亦熙也被我们之间的气场影响，配合地愣了一愣。

这个虐心的头开得很顺利，我很快进入了状态。我说：“你不是应该在楼下照顾你的女朋友么？”

他的眼神划过一丝黯淡，欲言又止。

我把手放下来，沉闷的房间里响起我幽幽的声音：“把她打成那样是我不对，但我控制不住自己……从小我就听不得别人对我和我妈的侮辱，为这个我没少吃过亏。他们都说我不懂事，说我难相处，但你们知道吗，那是因为我自卑啊……”

戏入得太快，我的情绪开始波动，宋亦熙走过来想拉我的手，被我躲开。

我忽略掉他眼中的失落，继续对苏辰道：“我从小就知道我是没有爸的孩子，是野种，我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光彩，但我从来没有恨过我的妈妈。除了不能给我一个爸爸，别的母亲给孩子的她都给了，甚至给得更多。我怎么能容忍别人对她的侮辱？！我告诉自己，叶轩，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你要保护你的妈妈。可我那么小，既不会搞阴谋又不会设陷阱，除了用最原始的武力外，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反抗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我只能打他们，只要一听见他们说我妈的坏话我就打他们，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我，粗鲁蛮横，没有教养。可我没有办法……我要保护我的妈妈，就不能做一个柔弱温婉的淑女任他们欺负。但是每打一架，我的心都会痛上一分，因为我和你的差距又远了……”

“那时的你多优秀啊，小区里的女孩子都喜欢你，我也一样。但你说一个出身不好，长相不好，性格更不好的女孩子凭什么去喜欢白马王子一样的你？就像容嬷嬷凭什么去喜欢乾隆一样，这简直是上赶着找抽。可我还偏偏就抽上了……”我闭上眼，十年的光阴在我眼前刷刷流过，令人心酸。

两千年开初，工业污染远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小区里的天永远是那么蓝，高大的梧桐树带着繁茂的绿叶伸向天空。我躲在树下的阴影里，书包里背着47分的语文卷子，绞尽脑汁地衡量苏辰和我妈谁会把我收拾得不那么惨。其实苏辰从没有揍过我，就算上次只考了38分他也没有，更何况这次还高了整整9分。但这并不表示他会轻易让我过关，对于收拾我他有整套经验，不比我妈的拳头轻松。

我其实很奇怪，苏辰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管我。他上高中的时候，学习那么紧张，可每天晚上我下晚自习的时候总能看见他等在校门外的身影，引得一帮子接孙子孙女的老头子老太婆争相给他介绍对象。然后是他考上大学，他学工程力学，一个在我看来跟天书没有区别的专业，可他每周仍然有那么三四天在家住，而他在家住的这三四天里我就算把卷子藏在装卫生巾的盒子里都能被他发现，简直比福尔摩斯还福尔摩斯，让我异常头疼。我曾经就这个问题探过他的口风，他一边检查我的周记一边说：“你就那么不想我回来？”

我吃着他买的雪糕，陪笑道：“哪里哪里，就是怕你路上来回地跑，累着了，再说也耽误你学习不是，万一你毕不了业可怎么办。”

苏辰偏头看我，阳光照过他无框的眼镜反射出一缕精光：“你也知道有毕不了业这回事啊？”他抖抖我周记：“跟你说了多少回，不要每次都用‘啊，我爱XXX！’这样的句式给作文结尾，你怎么就记不住？叶大师，能以初中三年级的学历写出小学三年级的作文您是不是才不想毕业了？”

我低头吃雪糕，显然对这个进行了无数次的话题有了强力免疫能力。

苏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瞪我一眼，突然眉一皱，把我手上的雪糕拿掉：“别吃了。”

我愤怒：“为什么？你给我买的！”

他手一扬，似笑非笑地说：“我买的时候忘记日子了，明天肚子疼可别怪我。”

我被他说得一愣，待明白过来后脸一红抢过周记本就跑。跑到门口时很小女生地回头骂他：“色狼！”骂完抖抖鸡皮疙瘩嗖一声回房。

苏辰在后面低声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