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混混“呸”一声吐掉嘴里的烟头,我就着街角的灯光一打量,竟然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我想这不太可能,毕竟我的“兄弟”们现在大多结婚生娃老实从良了,听说有一个去年还考上了公务员,俨然都已成功转型。而且眼前这娃实在太年轻,要真是我“兄弟”那还不得五六岁就出来混了,太难为人家了。
所以我觉得这应该归功于中国的人口太多,大家长来长去都长不出什么创意了,也挺杯具的。
杯具越走越近,脸上的笑也越来越贱。我心里其实是很有些怕的,不管是劫财还是劫色,对我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虽然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杯具在我面前停下,微眯了眼睛,突然一声嗤笑:“原来是叶大学者啊。”
我一愣。杯具又走近了两步,“怎么,出了那个门,就不认识我们这些小人渣了?”
“罗少辉!”我终于反应过来,同时手脚并用,想摆脱身后的钳制。想当初我被这小混蛋一拐杖送进医院足足躺了半个月,论力道论狠劲都让我很是后怕。看来今晚有麻烦了。
罗少辉一把捏住我下巴,用痞极了的腔调说:“呵,还以为你只认得那姓严的臭小子!叶老师,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跟您见面了。没在里边儿多陪严飞呆上几天,让您失望了?”
我甩头:“不失望。你要一辈子都呆在里边儿我才失望。”
罗少辉右手用力,我的牙齿一下磕破了口腔。
“你少他妈装腔作势!你们都护着那姓严的诓我不知道呢!一样是进去的,一样是犯了事儿的,他哪点儿就招你们待见了!啊?!”罗少辉吼道。
我“呸”地一口吐掉嘴里粘粘的液体,笑:“想知道?”
他咬紧了牙。
我认真地想了想:“可能因为你比较丑。”
罗少辉一个巴掌挥下来:“你找死!”
我被他打得头晕目眩,唯一的一点力气也被打得不知所踪。他狰狞的目光表明了他的怒气,我一点点收回脸上的假笑,道:“你知道的,徐浅根本就不喜欢你。”徐浅是严飞的小女友,山寨特洛伊里的山寨海伦。
“那又怎样?”
我盯着眼前小人渣:“老子这辈子最讨厌强奸犯!”
罗少辉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就为这个?”他示意身后的人放开我,我一下顺着墙根滑下去,脚踝上一阵刺骨的痛,大概是崴了。
罗少辉蹲下来:“叶老师,徐浅都不好意思纠缠的问题,您在这里装什么圣贤?我上她是看得起她,严飞那个蠢货连妞都泡不来,我免费教他呢,你操的哪门子心?”
我深吸一口气:“你真是个招人厌的人渣。”
罗少辉脸色一变,我知道他又要出手了。不应该挑衅他的。作为一个成熟的智慧型大龄学术女青年,我应该运用高级知识分子的智商和他虚与委蛇斗志斗勇争取最后的传奇性胜利。研究生入学手册上就是这么写的。
但我忍不住。
我痛恨罗少辉的行为。痛恨得愿意用一顿暴打来换一个撒气的机会。
罗少辉的拳头虎虎生风,我反射性地抱住头作好挨打的准备。却在下一个瞬间被人一把拉了过去,随即卷入一个有些熟悉的怀抱。
拥住我的一双臂坚定有力,我用余光瞟见罗少辉捂着腹部蜷在地上,另外两个喽罗一脸惊诧。
我惊叹:“宋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宋亦熙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黑,我觉得要是在额头上刻个月亮他都能演包公了。包公按着我的脚问:“疼不疼?”
我呲牙:“疼!”
脚脖子上的手顿了顿,宋亦熙抬头,目光和我相遇。那一刹那,他的眼神极其复杂,饶是我在林晓安的熏陶下读了很多文艺杂志,也找不出确切的词来形容那时的感觉。只晓得特别特别深沉,深沉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宋老师以大欺小,趁着三个小人渣还在念开场白摆姿势的时候上去就是几记老拳,罗少辉捂着嘴叫得很委屈:“这他妈哪儿跑出来一大叔啊?还是会武功的!”
宋大叔拎着他的衣领淡淡一笑:“这不是武功,只是空手道的基本招式,你要再找叶轩的麻烦,我会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武功。”停了停,又补充一句:“往死里打的武功。”
罗少辉虽然被宋老师欺负得很彻底,但在今天的气场已经明显处于弱势的情况下,我觉得他实在不可恋战,应该立刻鸣金收兵,待来日重整山河一雪前耻。
事实证明罗小同学还是比较聪明的,他瞅住一个空档从宋老师手下逃掉,按照规矩撂了几句狠话后狼狈而逃。
我被宋老师利落的身手和不算温柔的力道深深折服,再次感叹和谐社会真是藏龙卧虎。
宋亦熙抱着我进了小帕,从后座抽出一条薄毯,搭在我身上:“能耐啊,叶老师。”
我腼腆地笑:“比不上宋老师,风驰电掣动如脱兔,好身手。”
宋亦熙狠瞪我一眼:“记吃不记打!”完了又端着我的脸仔细看了看,低声道:“疼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温柔,我恍惚了一下撇撇嘴道:“还行。”
宋亦熙掏出湿巾给我仔细擦了脸,手移到耳侧时顿了顿,“叶轩,以后别这样冲动。”
这句很朴素的叮嘱经由宋老师优美的声线演绎后变得柔情非常,我向来顶不住这样的诱惑,立刻低头受教。
罗少辉那一下手劲不轻,打得我有些昏,再加上之前在酒吧里喝了些小酒,渐渐地就有些扛不住了。
沉睡前,我好像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