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秦风没有告诉郭家人梦中的一切。他擦干眼泪,就像往常一样来到演武场练功,随后跟着郭曜读书写字。每当夜幕降临,他便闭上眼睛,他等待,等待着记忆中模糊的一切在梦中变得清晰。
等待飞溅的鲜血,等待断落的小指,等待那双把他们推出去的手……
秦风从来不逃避,他只是隐藏。
从他被郭家人收养的那天起,他就学会了隐藏。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告诉郭家人!不能告诉他们他的亲人是被人杀害的,因为他不知道郭家人是不是帮凶;不能告诉他们他还有一个失散的哥哥,叫做霆洌,因为他不确定这样说出来他的哥哥会不会被杀死……他死死地记住霆洌这个名字,他想等他长大了他迟早要找到他的,让他告诉他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风再一次闭上了眼。他看到飞来的箭射断了霆洌的手指;他看到一个满身血污的人拼命地将他俩推向密道,那儿通向外界;他听到那个人沙哑着声音嘱咐他们,活下去,活下去……他看着那个人,瞪大了眼睛……
秦风醒了。
他的脸上都是泪。他看清了那个人,那张脸,那张和郑吉一模一样的脸。
秦风想起了那些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少女火一样跳跃的身姿,火一样鲜艳的长裙,火一样明媚的笑容最终都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大火之中……那天真红啊,红色的囍字,红色的帷幔,红色的灯烛,红色的鲜血……怀抱着少女冰冷身体的少年火一样的决绝,带着毁天灭地的仇恨将鲜血染在祭坛之上……
那个少年是他的大哥,那个少女即将成为他的大嫂……
在那样甜蜜幸福的时刻,什么都没了!
秦风怀抱着双臂蜷缩在床脚,他想起了他们的名字,想起了那血脉相融中的温情。
秦风赤着脚走出房间,仰起头呆呆地看着那轮明月。家,还会有吗?
起来小解的郭曜看到了赤足的秦风,他不明白他的悲伤,也从不深究他的悲伤。郭曜不是细致的人,但却是个热心的兄长。
臻吉——郑吉。他的哥哥是来报仇的。秦风看向郭曜,眼中有迟疑、有不忍、有彷徨,他该帮谁?秦风不知道。
京城虽大,热闹的街巷却只有那么几条。郭曜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他总是拉着秦风上街闲逛,凑巧的是这几次闲逛他们都遇到了郑吉。
“我很讨厌这个人。”郭曜撇着嘴对秦风言道,“听过传言吗,他奸诈阴狠,杜钰大侠就是他用诡计逼死的!”
“杜钰画押认罪了,没有用刑,很多人都能作证。”秦风看着郑吉的背影。郑吉言语中有所试探,似乎是在查看自己还记得多少。可是二哥,就算我想起来了我也不能告诉你。
“你怎么替他说话啊。”郭曜拱了拱秦风,“江湖那么多大侠都这么说还能有错?再者父王也说了搞刑狱的人都不是好人。”
“义父夸赞过严大人很多次。”
“你今天怎么回事,总跟我抬杠。”
秦风并没能和郭曜继续抬杠,因为一桩大事传遍了整个京城。当朝国舅韩武霖死在了玄武营中。
玄武营将军周文涛是郭仪的同袍,副将沈之沛是郭仪最得意的门生,而韩武霖死在了沈之沛侍卫的手中。
郑吉看着手中文案,对着周霆洌三字不自然地眨了眼。真有那么凑巧吗?郑吉飞快地搜索着玄武营这些年的行程,大多时候都在西北,难道真的是他?郑吉合上文书,恭敬地递还给严奕:“师父如何看?”
“韩武霖不过占着妹子的宠幸得了这个官,而沈之沛却实在是个人才。”严奕没有抬头,他知道郑吉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皇上将这案子发放到夜问,从今日起你便着手调查吧。”他停下笔,“他毕竟是国舅,不能污了皇家的颜面。”
牵涉到皇家颜面,这便成了一个难题。沈之沛要保,韩武霖的过错要掩饰。于是,那个侍卫便只能成为罪大恶极的人。可惜,这个侍卫名叫周霆洌。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