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奕入宫是为查一件案子,二皇子的母妃珍贵妃的陪嫁南海夜明珠被盗了。这案子说大不大,毕竟只是一件盗窃案;这案子说小也不小,发生于皇宫内苑,牵扯贵妃,于是便不同寻常了。这案子发到六扇门,老总王纯便将之分配给了严奕。王纯早嗅出了其中的猫腻,若是普通宫女偷了夜明珠,珍贵妃拷问之下怎可能不知去向。如今悬而未决,这盗贼自然不会是普通的盗贼。能够随意出入珍贵妃宫中的就那几个人,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索性便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严奕,看他如何办理。
王纯能看出的关节,严奕又如何看不出。他站在珍贵妃宫前一筹莫展。
“大人喝茶。”
严奕接过茶杯,看了一眼送茶的少年。长身玉立,虽年岁尚轻,但已有英气拢于眉间。“你是羽林卫中人,怎么做起端茶倒水的活计来了?”
“郑吉不过是看大人立于烈日之下,故而送上一盏茶为大人消减暑热。”
严奕摇头笑道:“此时冬日,阳光正好,又哪里来的暑热?”
“天气不热,然大人心中却是三伏烈火。”郑吉轻笑一声,接过那茶盏,“郑吉听闻大人英名,不想竟为此事一筹莫展。”
“哦?”严奕暗暗称奇,这少年好敏锐的观察力,也好大的胆量,若加历练,日后必为六扇门中顶尖梁柱。他有心试探,故意责难道,“你是何东西,敢胡乱臆测!”
“是否臆测,大人心中自然明了。”郑吉面色不变,沉稳如初,“郑吉素来仰慕大人,本想助大人一臂之力,既然大人无此需要,郑吉告退。”
“站住。”严奕挑起眉毛,“我倒要听听你有何良策。”
“郑吉猜测大人已知盗宝的是何人。大人左右为难,不过是知道若说出这人的名字,这人脸上无光,贵妃娘娘也不会存半点感激。既然如此,大人又何必执着于盗宝人,寻到那宝贝就是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若那人愿意将宝贝奉还又何须拖到今日。”
“不是不想还,只不过骑虎难下。”郑吉微微一笑,“若大人为其盗宝寻找一个好的缘由,只怕他会迫不及待地将宝贝拿出,争着去领功了。”
“领功?”严奕不太明白。
“郑吉听闻此夜明珠有治病之效,而近日城中伤寒之疫爆发。”有些话不需说全,大家自能明白。
次日,二皇子陈忪手捧夜明珠送还珍贵妃面前,言明珠治病之效。那珍贵妃拉着陈忪来到皇帝面前请罪,言说因玩物而搅得宫中不宁。彼时皇后太子也在,责问陈忪为何取而不言。那陈忪叩头道:“儿臣原只是听说夜明珠的神奇之处,却从未亲见。我知母妃一向不喜这些神怪之说,故而盗取夜明珠未敢向母妃言明。如今,亲证宝珠功效,我才敢说明一切。父皇、母后,是儿臣懦弱,给母妃给宫里添了这么多麻烦,请父皇责罚。”
“此乃善举,怎能责罚。”皇帝笑道,又看向太子,“你多跟你二弟学学,关心民生疾苦,不要总在闺帏厮混!”
珍贵妃与陈忪给了严奕许多奖赏,严奕均退却不受,只提了一个要求,便是将郑吉纳入他夜问!
宝相庄严。
郑吉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忏悔祈祷。佛祖说:佛渡众生,度一切苦厄。郑吉却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否还有那资格被度化,还是直接去那阿鼻地狱,让地狱的血水洗净身上的污垢。郑吉看着佛祖慈祥的面容,心灵却得不到半点的安宁,他似乎从那慈悲的眼中看到了厌恶,看到了无可救药的悲叹,他颤抖着,他似乎已经勘算到了自己的命运。这样肮脏的自己,又有何资格走完人生的六十年,只怕半途就要……
“我知道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有一个人跪在了他的身边,双手合十,仰视着那尊佛像。“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走的每一步都是煎熬。你不与我说你的痛苦,我也从来不问,臻吉,你可怨我。”
“大哥,我从不怨你。我知道,”他微微地偏过头,“你与我一样,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他长叹了一声,那声音就像历经人世沧桑的老者,“我曾经恨过。当我每日每夜被噩梦折磨得睡不着时我就在想,我原先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想到那儿,我就更恨,恨不得吞吃了他们的骨血。大哥,我时常幻想有一天这心能够彻底的安宁,可怎样才能安宁呢?死,是最安宁的。但死了,这安宁的心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若要安宁,便只能复仇,当所有的仇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我们的心就能彻底平复了!”
“报仇……”濮阳正卿向着佛像虔诚叩首,“只是佛祖怕是不会同意我们的观点。我们是成不了佛的,而成为普通人的路也早已被截断了,于是,我们就只能成魔。”他站起身,“佛祖救不了我们,我们又何必再拜呢!”
“大哥要去哪儿?”这短暂的兄弟相会,郑吉是留恋的。
“伤寒之症我已治好,若再停留,只怕邢砚会起疑心。臻吉,上次送药与你的曾诚是我心腹,他会留在京城,你若有事只管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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