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转过头来,一双蓝瞳在星夜里显得特别明亮,沉静地望着我道,“你说得对,她天性高傲,不会喜欢做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所以我放手了。”突然又璀然一笑,“我放弃荣宝斋,皇后便没甚可要挟我的,若七日之内,晋王找不到你,就跟我浪迹天涯可好?”
我身子一震,讪笑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孤星。”
“我就是觉得孤独,想有人陪着。你肯定也是希望自由自在地活着,不管是晋王还是沈諳,都会令你束缚。你跟我走,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重建荣宝斋,或者让我替你打理雨花阁,去江湖做一方霸主也好。”他似累极了一般,靠在我身上,低声说着,像是呓语。
第二日就传来吉嫔早产,孩子胎死腹中的消息,听说惠妃当时在场,看见孩子一身乌斑,当场惊厥。醒转过来就跪地拉着皇上的手哭诉,当年自己腹中的孩子是冤死的,和吉嫔产下的死胎症状一样,所以绝非偶然。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加上吉嫔流产是因有人暗中换药所致,前后就枉死了三个皇嗣,皇上和太后均大怒不止。集齐太医院所有太医,严令若不查出缘由,全部给小皇子陪葬!
寻常人自然查不出孩子窒息是因曼陀罗而起,但是根据乌斑却能查出是断肠草所致,这毒同样是出自西域。就在这时,晋王上奏,在城外截获一商队,携带有曼陀罗和断肠草等奇毒,根据以往记录,这个商队是给张国公名下的西域商行供货的商队之一。一时间朝野轰动,百官纷纷上奏,褒贬不一。差不多同时,大理寺收到一份密报,内里装着一份前户部尚书姚远的血书,告发张国公是科场舞弊案的始作俑者。
一时间,所有证据都指向张氏一族。恒帝龙颜大怒,当廷问有谁愿意领旨去彻查此事,百官沉默。虽事事指向张国公,但太子撇清在外,就是外戚一族尽数被除,可这棵大树的根基若还在,就难保不会秋后算账。僵持半晌,一个最让人意外的人领了旨,那人就是晋王!
自那日得知六姐产下死胎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孤星,为了掩人耳目,我被关在一个农家的地窖里,暗黑不见天日。睡梦中总是出现六姐满身血污抱着一个已呼吸全无却阴恻恻笑着的婴儿朝我走来,唤着我的名字,让我抱她的孩子。醒来满身大汗,脑中不断浮现娘亲失去哥哥时,抱着高热得迷离的我,闯进父亲书房哭喊的画面。闹得我不敢睡,醒着也胆战心惊,自言自语地编排许多故事来安慰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窖终于大门洞开,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那时已经精神恍惚近乎痴呆的我,还知道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余光中看见刘应一身白袍,恍若天人,拾级而下,走到我身旁,拿开我的手,替我蒙上一圈半透明白布,俯身来抱我。我缩了缩身子,哑声道,“你别碰我,脏!”隐约觉得我在地窖里待了都不止七日,没有梳洗,与刘应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比起来,自己脏污得跟一个乞丐没甚区别。
他一脸痛色,凤目血红,伸手拿起我攥着裙裾的手放到他肩上,轻轻抱起我道,“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除了你安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我一撇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终于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噎着控诉他们每日只给我送一顿饭,还都是青菜豆腐,我想吃肉。还有水都不肯多给一些,你回头也把他们关到地窖饿几天。
他浅笑着,点点头。
我说你怎么不骂我,那么不长记性,还连累你……
正说着,他低头吻了下来,我惊讶得合不拢嘴,直到被憋闷得满脸通红,他才放弃纠缠。还不忘舔舔那妖冶的红唇道,“原来灰尘是这个味道。”
我脸一红,“你胡说,我有洗脸的。”
他突然静下来,敛去笑容,满眼认真地看着我道,“你深爱过他,所有记忆情感都停在你心里,无需忘记,亦无需计较。以后只需记着我的好就行。”我双目一闭,泪水又簌簌滚落,他伸手替我拭去泪珠,“几日不见,倒是脆弱了,不过本王喜欢,看来还是要惊吓过后,才会收起爪子当一只乖猫。”
出了地窖才发现,这农家小院,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了一封署名我亲启的信件。刘应从侍从手里接过就准备拆开,被我劈手夺过,娇笑着,“要尊重隐私,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