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宿醉醒来,头痛欲裂,正挣扎着努力辨识周围陌生的场景,才想起已身陷荣宝斋。一夜未归,我失踪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该知道的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一样会听说。昨夜我问过孤星,“隐藏我被困荣宝斋的消息,到底是针对谁?”
他没有明说,又把问题抛回来,“你觉得你失踪一事,谁会最着急?”
我冷哼一声,“照理说最着急的应该是沈諳,可你欠了他人情,这件事又是他一手策划的,所以眼下最担忧的人,应该是福嫔。一个人还未救出,又搭进来一个,她原本身子就弱,希望不要动了胎气。”
“你既然都猜出来了,就安心在这里住着,该放你出去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走。”他忽地又凑到我跟前,眼神中带着研判,唇角一丝莫测的笑意,“秦姑娘是少见的聪明人,只可惜在看人这方面,还差了些。实话跟你说,在下觉得沈公子并非良配,他当真就那么相信我,认为我不会对你不利?其实不然,他只是在赌,赌他的运势和你的分量。”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欠了沈諳一份情,同时又和皇后一族牵扯不清,难保事情不会有变。我敛下眉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还有多长时间?”
“七天。若七天沈諳的事不能解决,我便会遵照皇后之令,取你性命。从此以后,这荣宝斋,就跟张氏一族,全无瓜葛。”他眸中皆是惋惜,“你要理解我,这荣宝斋是我娘想保留的东西,我不想它因皇权之争消亡掉。”
“嗯。”我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怕是这七日也不会太平。
恍惚记得最后喝得酩酊大醉,抱着他大哭,问“沈諳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知不知道这样一遍一遍地伤人,真的很痛心。”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问“你恨他吗?”
我迷糊着脑袋,努力去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喃喃地说,“等这件事过后,我还活着的时候,再去想该不该恨他吧。”
他拍拍我的背,像哄小孩一样,“你就是太善良,总觉得他失去的多,所以忍不住想和他一起背负。可是你忘了,这世间很多人很多事都需要割舍,他不肯割舍,是太过执念,而这份执念,伤你太深。”
我仰头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他淡笑着,“秦殊,你觉得你拥有得多,还是失去得多?其实在我看来,你自幼身中剧毒,失去父亲庇佑,被送到偏远的寺庙中,孤苦伶仃地长大……”
“我不孤苦伶仃,我有师傅,娘亲和小月陪着,过得挺好。”我受不了他目光中的悲悯,赶紧打断他,还不忘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淡笑着,“这就是你和他的差别。他钻在失去母族的痛苦中,不能自拔,一直认为只要拥有权利地位,就能得到和保护自己想要的。这样的人,活得不快乐,你也不要期望把自己的快乐分他一半,就能改变他,不可能的。若不学会放下,他注定孤独一生。”
“那你快乐吗?”我问。
“西域和中原不一样,讲究能者居之,所以继承权位的不一定是自己的孩子。我从小就立志要继承我娘的位置,所以每日苦练武功,期待比族里任何一个同龄孩子都优秀。直到被送到父亲身边,我仍然不甘心。可当我遇到琴音的时候,发现人生有很多事可以做,所以那些年追着她东奔西跑,风餐露宿,与她吵吵闹闹,也过得很开心。”他脸上浮现一丝虚无的笑意,带着幸福的色彩。
我看着看着,迷醉了双眼睡去。梦里情形,剑拔弩张,醒来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