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精神好些,每日大概能醒着三五个时辰的光景,六姐时常过来陪我。她第一次来玲珑阁的时候,走到门口,刚刚扶着门,就“呀”的一声,抱着肚子,一脸惊讶。我吓得跳下床,飞也似的跑过去,围着她团团转,“怎么了,怎么了?”
她微微一笑,拉过我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轻声道:“太医早上来请脉的时候,说他很健康,四月的孩子,手足五官都长齐了,会随着母亲的活动,在胞宫里做适当的运动。”
“真的在动,他是不是能听见我们说话?”我仰头笑着,“好神奇,一个生命就在这里孕育着,以后他会哭会笑,会跑会跳,会叫你娘亲,会叫我姨娘。”
“嗯。”六姐容颜都散发着母性的柔光,“看你气色也大好了,再过些时日,御花园的花就开满了,赶紧好起来,他可等着你一起去散步呢。”
差不多又过了十来日,金太医和莫先生一致认为我可以下床走动,最好多去院子里呼吸点新鲜空气,晒晒太阳,刘应才准许我跟着六姐去御花园。因她近日来有些心神不宁,睡不好觉,便吩咐四喜把琴带上,准备替她舒缓下情绪。一边安慰她道:“听金师傅说,胎儿在这个时期,需要的营养很多,容易造成母体虚弱,你这情况也算正常。多让宫人炖点补品,像我三姐那样,走哪都带着吃的,肚子有松动了就吃。”
她瞪大眼睛,“那样吃,岂不胖成猪?”
我以为是她喜爱跳舞,看重身量纤挑,拂开遮挡在眼帘处的柳条,温言笑着,“不会,我侄儿会帮你消化吸收的,生下他你依然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福嫔娘娘。”
她也笑了,“不是我不吃,是实在没胃口。我倒是想念你做的水果粥。”
“那个不难,今天回去,就让刘……晋王去宫外买两头母羊来,这里不像胥都,有牛奶马奶,不过羊奶也很养人。这倒是个进补的好法子。呀!还真如你所说的,一园子花都开好了。”御花园的花草,有专人打理,当初在修建的时候,也匠心独运,各色花草按照花期不同,排布得很恰当。此刻还是梅的花期,东北角那一林子红白交映的梅花,开得十分热闹。
园子里一共有五个亭子,正中一个,四角各一个,除了梅花,就数那一棵参天的杏树打折粉色的花骨朵儿,显得娇俏动人。另一边有才移植过来不久的木棉树,虽个头还小,但顶着几朵硕大的红花,倒不像是开花,像是在争气节。
白玉兰是常绿树,就绕着御花园种了一圈,此刻莹白的花朵夹杂在阔大的叶子中,幽幽散着花香。每个亭子周围,都成排成行地摆放了时令花的盆栽,中间是兰花为主,其他的有水仙,有韶南的含笑,有像风铃一样的一品红,还有诸如春鹃山茶之类的。
我指挥宫人将案几和琴凳搬到与六姐亭子对面的那棵杏树下,临着那用水缸养着的白色马蹄莲。见我坐下,六姐就掩嘴笑了,“今日才算从你身上领略到什么叫秀色可餐,你这一袭月白衣裙,和身后那一树粉霞映衬得如一幅绝世丹青,合着那一簇洁白的马蹄莲,恍若画中生出的仙。如此美色当前,光看着就赏心悦目了。”
我理了理琴弦,娴娴笑着,“都要当娘的人了,这取笑人的功夫,还这般伶牙俐齿可不好。”
一旁的宫人替她据理力争,“我家主子说得没错,姑娘就像是画中人一样嘛。”
我说:“好,嘴巴都这么甜,就给你们弹点新鲜的。”话音一落,琴弦一拨,一曲《桃花朵朵开》喜悦绽放,琴曲未终,六姐就抱着肚子直嚷着,“快给我揉揉,这丫头,真是笑煞人了。”
我顾自乐着,她言笑晏晏,最后一个音终了,起身撩起裙裾,躬身一礼道:“谢娘娘如此捧场。”
“这都谁教你的?弹给我听就可以了,别叫旁人说三道四。”她拉过我,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了四周一圈,见那些宫人都点了点头,才放心。
我知道她是指这歌词太过露骨了,就不告诉她这是在青垭寺师傅弹来消遣的曲子。曼声笑道:“以前在蓬莱阁的时候,楼里有个姑娘弹的家乡小调,我听着欢愉,今儿虽对着杏花,也觉得应景,反正我也在等着他呢?”说罢,用手摸摸她的肚子,轻语呢喃,“有没有听见姨娘给你弹的琴,晚上就不要闹你娘亲了,让她好好睡,养足了精神,你才有吃有喝。”
正说着,就见一旁的宫人都齐刷刷地跪下了,回头看见恒帝和惠妃并排站在身后,也跟着跪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