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諳站在最末处,还是一贯温润的神情,目光定定的看着我,面色却不辨悲喜。
太子和五皇子似乎对他不曾有丝毫疑心,也难怪,天下相像之人甚多,听说皇上也曾明言,他是沈家幸存一脉的骨血,就更让人猜不出他的真实身份了。
我笑意流转地看着他们几人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好雅兴。既然来了,就请殿下恩准小女做个东道主,四喜,去把后院存放的那两坛酒取来,还有小厨房备下的酒菜。这亭子风景虽好,我们人多,不免显得有些拥挤,还请移步园内。”
心下却在窃喜,真是天助我也,才念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来了一群敌人的敌人,眼下结交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助于实现我当个小宫女的愿望。
见我盛情相邀,刘应神情愈发阴冷,我自觉将他排除在外。沈諳疑惑地望着我,我知他会一力护我,可多个朋友多条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太子微笑着执了三姐的手,她俏脸一红,转头对五皇子嫣然道:“五弟好口福,府中那令你念念不忘的桂花酿佳品,就是出自五妹之手。上次你喝的,是父亲按照她写的法子,吩咐下人们酿造的,她这后院存放的,才是正宗的。”
我引了他们到瑾园安坐,吩咐丫头们看茶,见太子目光似有似无地在我身上绕来绕去,才惊觉自己仪容不整,于是见了礼退出来去更衣。
四喜安排好手里的事情,就来给我梳头,一面咂舌道:“都说天颜难见,今日一下子见了这么多皇子王孙,倒教我承不住贵气,吓了一声冷汗。这三小姐也是好福气,能得太子这般宠爱。到底也是老爷这棵大树靠得住,那沈侍卫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亲自来给老爷贺寿,传出去好挣面子。”
想起太子初见我时,深藏在眼底的那一抹惊艳,以及唇边那一抹了然的笑意,总觉得三姐口中路过瑾园之说站不住脚。太子是未来储君,就算是以女婿身份送三姐回府省亲,也应该在明堂接见,怎么会绕到后院来?
还有沈諳,替皇上来贺寿,父亲区区一个三品尚书,既不是几朝元老,亦不是战功赫赫,皇上如此看重,真的只是在替太子笼络他吗?
换了一身素罗衫,将长发结辫,缀了几支小巧的东珠簪子,走出去,远远看见刘应一脸倨傲地坐在太子左侧,才想起这套发簪是他送的。想折身回去换了,又怕迟了被怪罪,心一横便走了过去。
“听闻三弟此前有意与秦府结亲,就是这五小姐,怎生错过了?”虽不是有意偷听,但太子的话语传来,提及此前议亲一事,倒有些期待刘应的回答。
“那不过是玩笑话而已。”他容色清淡,冷声答,我心下一阵揪痛,想起此前他多次让我以未来晋王妃的身份出席各种场合,现在一句玩笑话,就将所有过往抹杀,倒觉得自己不够磊落,放不下。
“三哥未能抱得美人归,真是可惜了。”刘耀笑得真切,全然不顾他一脸冰冷。
太子没有往下接话,看来他们都不知道刘应曾向皇上请求赐婚一事,估计是皇上有意隐瞒。也不知秀女名单和刘应求娶的奏本哪一个先到达皇上手里,如今他既已选择让我入宫,自然会压下刘应的奏本。
大原历史中,秀女也有指给皇族宗亲的先例,只是一般要经过皇上挑选,我还未曾正式面圣,说起来,父子相争一人,放在寻常人家,也是笑话。
“东道主来了,你这酒端的香醇,可还有存货,今日本皇子要不醉不归。”刘耀笑着站起来,走到台阶下,眉眼间没半分做作和拿捏。靠在我身边一站,又惊讶道:“你这身量,比良娣都高上半个头,跟你站在一块,都显得我孩子气了。”
太子在一旁笑道:“五弟快别闹了。你可醉不得,今晚太后传了我们几个一同用膳。”
“五皇子如果喜欢,小女必然倾囊相赠,带回宫中慢慢喝。”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将几样小菜一一陈列出来道:“这是早先吩咐厨房备下的,用来佐酒正合适,山椒脆笋,香卤牛肚,香辣白切鸡,落花生。”
看刘应皱眉,知这些东西他看不上眼,刘耀也盯着黑乎乎的牛肚发愣,也不多说,自己先把菜一一试了,然后举杯相邀。
三姐率先动筷子,我鼓捣素心斋的时候,她也常去,知道我在烹饪这块有天赋。众人见她一脸享受的表情,也禁不住好奇动了筷子,刘耀直夸人间美味。
一群人甚是和乐地说说笑笑的,眼见日近西山,才起身告辞。临走前,太子细细打量了我一番转向三姐道:“你这五妹素装也难掩出众风华,你们姐妹分隔已久,改日接她去东宫,多聚一聚。”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三姐面色一白,敛下眼帘道了一声好,跟了去。
刘应,刘耀,都神色一凛,停顿一下,也跟了上去。
我被太子这枉顾伦常欲想齐人之福惊得一震。沈諳面露痛色,轻轻说了一句:“不要担心。”递给我一张纸条,也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