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赔着笑,一路过了“水天清映”,来到慈寿塔下,沈紫薰回望那高耸的佛塔,才自嘲道:“今日我与大人都是来被那人羞辱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同为洛阳花下客,云社才子可以全身而退,在下却还要为他去交还信物,真是被人当枪使了还要赔笑吗?”
“哈哈哈,这家伙还将我赠送的两把名琴伯牙子期给当了呢,居然还说是缺少盘缠,为了应急,你说说,这人是真心出家吗?”李季长更哭笑不得,这位幕客拿了主子的钱物,临了居然就留了两张当票给他这个江南总督,还有比这更叫人哭笑不得的吗?
“这是大人海量,换做是我,定要飞马找到他,叫他还钱。”
沈紫薰气的是上次叶邻衣讽刺她不懂男女之情,现在居然还要让她将这什么破烂信物拿去还给云影,这不是找抽吗?她吃错药了,到时候那秦淮花魁又要哭哭啼啼闹一场,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再也不干了。既然你都讽刺我不懂爱,那你的红尘冤孽债就自己去解决,饶上我干嘛?
沈大少的抱不平让李季长感觉两人之间的敌意减少了些,便亲切邀请沈阑勋同登金山宝塔,这会子快到寺院里过堂时候,游人和僧众都散去了。
沈大少的气消了些,当然躬身请总督大人走前面,两人便一路上得高处,只见大江东去,水天相衔,诚雄观也,俯瞰镇江,水天一色,宛若仙境。
“一点青螺白浪中,全依水府与天通。晴江万里云飞尽,鳌背参差日气红。”
李季长肚子里也就这点墨水,在这商家少年面前还能吟诵两句,沈紫薰却是憋着笑,也不卖弄什么诗才,只附和总督大人,说这诗应时应景。
李季长抚着二三胡须,挺满意这江南第一少拍的马屁,不过他却不想继续附庸风雅,直入正题,说:“姑苏衙门的人报上来一个小案子,说吴中沈泽镇一家妓院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查无踪迹,也没有命案发生,当地官差只好当成失踪案处理。”
沈紫薰低头浅笑不语,与那些狮子大开口的芝麻小官比起来,总督大人就算敲诈也比较有风度。
“你们两家的状子,我都看过了,本来不过是两件风化案,各有说辞,这芝麻小事不该我管,不过,两广总督徐绍卿与我有旧,他与南洋商人亦有姻亲关系,沈家却是江南两江四省赋税大户,我是谁都不好得罪,所以,思来想去,本来想先往姑苏见见你们沈家人再作定夺,谁知,今日有缘在这里相遇,想来却是天意。”
沈大少转动着手上的一个和田青墨直上青云玉扳指,等着李季长把话说完。这次来镇江,因要孝敬打点江宁府的各级官员商界世交,便将沈家总账房信物带了出来,否则,她可调不动这边商号的资金,也无法看视账目。
“醉眼睁开,遥望蓬莱,一半烟遮,一半云埋,大人的话,正巧与这江山景色相互映照,呵呵呵,却叫我这小小商家子不好猜?”
“哈哈哈,都说沈大公子乃江南第一世家公子,果然是名不虚传,那些南洋商人可是一个个都奸猾透顶的老跑海人,说白了可是比海上倭寇更心狠手辣的强盗,你在他们手里却没吃什么亏,想到这里,我这个江南父母官可都觉得长脸。”
“大人谬赞,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大人要操心的军国大事相比,不过是过眼云烟。”
李季长是多聪明老辣的一方大员,当然不会说钱的事,实际上每年年节岁礼沈家早就将江南各级官吏都喂饱了,谁要再贪心不足,也要考虑自己的乌纱帽是否还在头上,盘剥得太过,这些富商朝中也有人,要将这些污秽事儿捅到皇帝那里,到时候自己可小命不保。
“呵呵呵,我是想着给你们双方做个和事佬,咱们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发财不是更好。”
这借口找得可真好,你娶了二房,让石家的谋算落空,沈家吃了大亏,最后渔翁得利的是谁?
“是啊,今年事多,南洋的人还在姑苏,我是忙得脚都不沾地,不过大人总督府和各个衙门上下人等的节礼我们沈家可不会忘记,一定陆续送到,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沈家效劳的,尽管开口,现在南洋的人可是猛龙过江,我们姑苏大小商家还要全靠大人护佑。”这些官话沈大少早练得纯熟,都不用酝酿便直接撩给了李季长。
她临来之前去商会见过阮清江兄弟和姑苏大小商家,大家平日里剑拨弩张地竞争生意,不过现在对待南洋的人却一致对外,都表示以沈家和阮家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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