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在户部也不顺利,原本修葺好的一段城墙,太子殿下从长安归来,说修得不如那边好,硬要重修。”沈东园更恼火的事情是这个,他更想听听这个宝贝长孙的主意。
这怎么又扯上太子殿下了,沈紫薰对朝廷的事儿不是不清楚,不过不愿意过问与牵连。
“自从皇后崩逝,圣上的心思都在太子殿下身上,有意培植东宫的势力,现在太子殿下直接管着吏部和户部,詹事府的几个文人对户部监管的工程指指点点,查这个查那个,恨不得找出多大的亏空和舞弊?真是———”
沈东园真是希望这个长孙快点冠礼,能出来独当一面更好,到时候花钱在户部捐个头衔,他也有个助力。沈阑清虽然也与他长子一样科举扬名,可是真不是经世的材料,估计连官场的水有多深还不晓得,要不他那长子沈昭在江西州学任上一干便是近十年,没见的升迁,可见当官不一定要文化高,解决这些俗务更不需要那些酸秀才。
沈紫薰没有说话,他一向不喜欢沈家掺杂朝廷里的党争,可是朝廷为了控制和笼络江南经济,召了好些有名的商家人士及其子弟入朝为官,沈家是江南首富,东园公入户部任职,皇帝甚至亲自下旨授予正五品户部员外郎,这几年就专管金陵城墙等京城建造事宜。
为此,沈东园也明白朝廷的用意,特地捐了大笔钱出来修葺金陵城墙,承包了整个工程三分之一,修筑洪武门至水西门一带城墙,还进贡了龙角,并献有白金二千锭,黄金二百斤,甲士十人,甲马十匹,同时建造了廊庑一千六百五十四楹,酒楼四座。
现在太子明贤却来挑剔城墙修得不如长安,真是鸡蛋里挑骨头,难怪东园公如此恼火。
“现在朝中的嫡位之争应该没有什么迹象吧?太子殿下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就因为这样詹事府的人才肆无忌惮。”沈东园显然不喜欢那些外行文人的指指点点。
“现在倒看不出那些皇子中有这些迹象,想想当今圣上的性子,自从皇后崩逝,现在的皇帝几乎就是一只易怒的猛虎,谁敢去惹?明明晓得皇上疼爱太子,一心要扶持先皇后独子继位,下面的兄弟谁敢争,除非不想要脑袋了。”
沈东园只是户部一个微末小吏,不过就是因为巨富才被召入朝中供职,对于朝廷大局了解并不深,可就算如此,心里着实有些胆颤。皇后崩逝后,皇帝的喜怒无常,政局的波谲云诡已经让沈东园如履薄冰,如果现在又掀起什么夺嫡党争,老天,这朝廷真真是别让人活了。
“不敢,不等于不想。”沈紫薰抚着随身的一块刚从周蓦然哪里得来的玉牌,意味深长地说,“估计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觉察到什么,所以当然要防微杜渐。”
东园公听到这句,心中惊怵,又深感欣慰,孙子有如此见识眼光,孺子可教也。
“太子殿下巡视长安,不就是因为秦王殿下……”卢之祥补充道,他刚看了朝廷邸报,不过没有说完,作为户部小小员外郎的管家,他不便多议论朝政,可是在这个家里,沈东园却没有另外可以交心的人。卢之祥很谨慎,但也不得不帮这沈东园分担。
“秦王殿下不是管着宗人府吗?”
“皇上去年突然让秦王离藩管宗人府,且是为什么?”沈东园插口解释。
沈紫薰恍然,这朝廷里的事情真是错综复杂,这就是帝王心术。
“皇上迟迟不让秦王回藩,就是要等太子殿下的调查结果。”沈东园其实不想说太多朝廷的事,可是又不得不说,这关系到沈家与南洋合作贸易的事。
“这些年皇上对太子殿下刻意栽培,寄予厚望,太子殿下对诸位兄弟宽厚仁爱,关系和睦,朝中大臣也从未因为嫡位而产生党争,不过,自从毛皇后崩逝,皇上的脾气越发无人可劝,前年周王不知因何被皇上流放云南,潞王因罪圈禁服五石散自尽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年宫廷朝野的血色就没有干净过,唉,有时候真是后悔入朝为官。”沈东园说的事情还不是那些震动朝野的大案,越说心里越寒颤心惊。
见孙子和管家也听得脸上铁青,沈东园一下倚靠在禅椅上,叹气道。
“这些事情不过是小的,爷爷不过是说与你知晓,你是当家少爷,我们沈家不求权倾天下,现在只求平安富贵便罢了。”
沈东园喝了一口茶,把该说的话说完:“现在詹事府的人还不至于违背纲纪法度行事,不过是为了给太子殿下立威,南洋十七行的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有些事你还不晓得,让卢管家说给你听吧。”
沈东园揉了揉太阳穴,自言,“不过就是破财,唉,只希望破财能免灾就好。”
这话恰好也说到沈紫薰的忧虑之处。是啊,无论是朝廷,亦或是南洋,破财便能免灾,那便是幸事,怕的就是破财只是开始。
“那爷爷您休息吧,孙儿告退。”
沈东园点头,忽然又坐直身体,招手问:“那账本,你看出什么没有?”
这句话的背后当然还包括周蓦然,紫薰想起在海宁时与周蓦然的讨论,只好低头回说:“孙儿见识浅陋,暂时还没看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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