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痕无言,手里却还攥着刚才紫薰下楼时给的一张大额银票,她看得太明白——女儿心里有母亲,却已经无法为云影做任何她希望的事。
金钱,云影这辈子都不缺了,但凄凉与孤独,才是最折磨人的。
紫薰心中亦然,她心中的苦痛又岂是云影能懂的?她感激云影的生养之恩,更感激云影当年为她铺好的大好前程,因为,虽然她五岁便离开了旧院,但性子要强的她一直都记得那些人看云影的目光———虽然他们都是一些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或者下江才子,虽然旧院这里不是如珠市和南市一般露骨,可是,他们大部分人看云影的目光,都充满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他们倾慕云影的美貌才情,可是却很少有人将这里的女子当成一个人,在他们眼里,秦淮名妓又如何,不过也是男人的玩物。
当出身名门的谢氏夫人悄悄来到金陵,向云影说明来意时,紫薰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她要牢牢抓住这机会,因为她不愿成为那些男人的玩物,至少她要做一个正常的女人———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她懂得离别的伤心,可是,比起这个,她更明白,离开这个销金锁魂的地方,才是让云影放心的最好办法。
所以,无论后来在沈家谢氏夫人对她如何,她都能忍受。在正房大屋里,谢氏夫人明确告诉她,她是阑勋少爷的丫鬟,和英书一样,贴身丫鬟,是低微的奴婢。出了谢氏夫人的正房堂屋,他就是阑勋少爷,说话做事都必须谨小慎微,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他必须谦恭有度,尊上礼下,勤学守节,做一切符合长房长孙身份的事,不能逾越规矩一步,更不能故意在长辈那里撒娇,在下人面前耍少爷脾气,当然,规行止步的同时必须要有沈家大少爷的气度和威信。
一开始很难,因为有些度是不好把握的,比如祖父东园公对这个长孙期望很高,保持着掌家的威严却又对阑勋多几分宠爱。
这几分宠爱不但惹得姨娘萧氏嫉妒非常,有时也让正房谢氏忽然生出眼红,觉得紫薰抢走了自己儿子的宠爱,回到正房关上房门不免辱骂几句,或者罚紫薰不许吃饭便去佛堂小楼侍奉阑勋,或者让自己陪房钱婆子拉紫薰到小厨房里暗地里责罚,诸如此类,紫薰都咬牙忍受着。
待谢氏想明白,又亲自过来安抚紫薰,让她在自己屋子里上药吃饭,如同自己女儿一般好言好语地哄着她睡觉。
有时候,紫薰看见谢氏半夜里独自落泪,也安慰几句,两人也如同母女一般抱头痛哭。原因也简单,谢氏很孤独,丈夫长年不在家,她又只有阑勋这一个儿子,身体羸弱,根本不能出门见人。
丈夫在家时,与她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两个姨娘都比她受宠,萧氏更是生下一子两女,长女已经出嫁常州。她虽然出生名门世家,却不受丈夫宠爱,独子多病,她偶然见到与阑勋长相相似的紫薰,觉得只有找个替身,才能保住儿子的命。
原本,她听说丈夫迷上了一个秦淮名妓,想娶为妾侍,便想先去看看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谁知,一眼便看到那个小女孩,她以为自己眼花,后来才知,那是那个媚颜横生的绝色女子的女儿,她一下子明白传言是真的,那女孩,与阑勋,明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然是丈夫的骨血。
她当时真恨啊!可是,她无法阻止丈夫,而且,她更明白的是,她必须保住自己的儿子,才能保住自己在沈家的地位。
她冥思苦想,几乎快要将自己折磨疯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丈夫为什么娶了姨娘还不知足,还要去找那些秦淮河上的下贱女子。
作者闲话:
谢氏的悲剧是中国自古以来整个封建社会女性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