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这老娘想不透的是,这云楼是什么地方?云千珊虽然年岁稍长,在秦淮河是什么名头?那可是除花榜状元林频伽外,这秦淮河上官乐坊里独领风骚十年有余的头牌雅妓,无数达官显贵下江才子趋之若鹜,一掷千金可都难得见上一面———这江南首富之家的当家公子又如何?不就是有些富贵,既无功名显赫,又无文采耀世,何以独上云楼?
那老仆妇见惯世面,对沈阑勋不免有些轻视,这周蓦然则不同,盐帮虽然是江湖门派,论规模比不上丐帮,论名气比不上少林武当,但在江南九省官商两道,那可比漕帮要上场面得多,有人误以为盐帮是帮忙运盐的,那可就大错特错,盐帮说白了,便是盐商团伙。
盐帮之兴,自汉朝起于江淮流域,贩运活动路线分南北和东西两线,南北线路一般沿运河北上至漠北;东西线路一般沿长江直到西北青藏地区。
自古以来,盐铁官营,而且在封建社会,官僚体系腐化堕落,他们往往利用垄断盐业贸易的特权牟取私利,盐价极高,利润十分丰厚。江南一代的富商巨贾多是草莽之辈,往往一起贩运私盐以图牟取私利,这些人的贩运团伙就被称为“盐帮”。
所以说,至本朝以来,盐帮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官有官,盐道衙门对盐帮不但不敢得罪,有时还要拉拢奉承,应对朝廷对江南税赋的增加。这周蓦然年纪比沈阑勋大好几岁,已过弱冠,家世显赫,祖上曾是前朝义军领袖,后归降本朝太祖,敕封开国勋臣,考虑到出身草莽,辞官勇退,只领了封赏的田地金银,依旧归故里经营盐业,因在朝中千丝万缕的关系,自身家业雄厚,资历根基堪比历代帮主陈家,在盐帮中一直地位超然。
及至五年前盐帮大会,出了周袆——周蓦然这个旷世奇才,盐帮帮主陈畦善死后其子年幼,周家为总堂管事,周蓦然是周家三代独子,他老爹死的早,祖父整天寻仙问道,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担此重任。几年下来,壮大盐帮谈不上,不过就是在江南官商两道混得风生水起,这合纵连横,平衡官商两道之术,他倒是掌握得熟稔有余。
三年前觉得这么混着没意思,遇到了沈阑勋,死皮赖脸地缠上了,非要到沈家当师爷,借此机会到海上走走,无奈这沈家大公子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只好拉下脸皮成了沈公子的跟班。他在这旧院青楼倒是如逛自家后院,故而这邹庆娘也对他礼敬三分。
几片金叶子也只是让管事的邹庆娘不拦客,却没让她闲着殷情款待沈家公子,一则现在阿母徐三娘也未起,二则这会儿真不是行院里迎客的时辰。
“怜生,暮雨,你两个小娘伺候碧姑娘回房梳洗,秋箩,朱痕,预备香汤手帕茶点,一会子千珊娘子和清薇居士该起了———周公子,对不住,伺候您兰厅茗茶吧?”
周慕然摇动牙扇,示意沈阑勋不必管他,邹庆娘自然心中明白,两人说是当家和师爷,实则都是江南才名斐然的富贵公子,这周少侠贪玩好耍潇洒倜傥,跟这冰山一样的商界奇才沈阑勋不同,两人这似友非友,离奇复杂的糊涂关系只是昭示着交情不浅,所以谁都得罪不起———
羽衫公子较沈阑勋更秀气,那身姿真是沈腰潘鬓,婉转风流,江湖上称追魂剑,之所以年纪轻轻在盐帮有如此地位,与他少年追风闯荡江湖有关。其余不知,江南绿林都道这周蓦然少小离家,四海拜师学艺,尽得青城派与点苍派轻功剑术真传,护持盐帮商队,行侠仗义,盛名播洒,比江南其他名门公子又多一分侠名。
此刻,这侠客公子却在画廊上逗弄鹦哥,念什么——晓观潮头寻桂子,山寺归来共品禅———眼中却觑着西边月华门内两间小小竹堂,突然冒出一句:“秋风渐凉,这竹屋雅观是雅观,可就是冬天透风啊?”
一旁端水的小娘暮雨扑哧一声笑了,道:“周公子还真是怜香惜玉,呵呵呵!”
“是啊,回头等我们告诉闵姑娘,周公子下次点灯时分再来,定能见到清薇娘子———”怜生顺嘴调笑着,觉得这个大名鼎鼎的跟班着实有趣,就是不知能不能入了闵柔那厌弃俗物的法眼?
“快端水上楼去,你两个小娘晓得什么是怜香惜玉?当心我告诉徐阿母打你们———”邹庆娘显然是对这两位大白天的来打扰大家休息心情不爽,总也没个好脸色。
作者闲话:
顾横波这名字真起得绝艳,凌波不过横塘路,较柳如是更绝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