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问金曼她真是管理员吗?金曼没理会我。我仔细端详阿姨,看着挺正常的,应该不会突然坐地上哭吧。
“姐姐睡了吗?”金曼小声问阿姨。
“嗯,睡得很沉,闹腾了一晚,手指甲都抓掉了。唉,你姐姐,看着真让人心疼。”
金曼瞬间又湿了眼眶,拽着我走上楼梯。在三楼转角处的一间用密码门锁住的房间前,金曼含泪输了密码,门弹开一条缝。金曼狠狠瞪我一眼:“进去!”
我躲在金曼后面,伸手轻轻推开门。正中间一张手术台一样的床,床上有人被绑得像个木乃伊。房间四面围着软乎乎的棉被,除了床和床上的木乃伊,别无他物。
金曼几乎是把我押进来的:“你看看我姐姐,好好看看她是谁?”
那张苍白的脸上伤痕累累,眼睛紧紧闭着,眼角流着血丝,嘴唇微微抽动,鼻翼缝了长长一条针线,看着异常吓人。金曼指着床上那张吓人的脸:“她就是我姐姐,陶、碧、然!”
陶碧然?我端着简历上的照片看了许久,照片上的女孩眉清目秀。陶碧然走进我办公室规规矩矩地站着,她穿一套职业套裙,比照片上更加端庄秀丽。我说小陶你坐吧。她坐下,双腿夹紧,低着脸左手攥着右手。我照例问了几个问题,她回答得像在背诵课文。我说房地产这一行鱼龙混杂,要在这行业里生存,手脚一定要放得开,你行吗?她脸颊绯红,迎着我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她说她需要这份工作,需要在能赚到钱的行业里生存,有钱才能供养表妹上大学,能让她和表妹生活得更好。她摆正姿势,与我正面相对,之后慢慢张开了双腿。我邪恶地看她一眼,在面试的人员名单上勾下陶碧然的名字。
这个稚嫩的女孩第一次坐在我面前张开双腿的时候,她会想到一年后的自己会变成绑在精神病院床上的木乃伊吗?而我第一次邪恶地看进这个女孩的双腿时,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孩,会是端庄清秀的陶碧然。
我惊得跌坐在地上,金曼用指尖轻抚那张破碎的脸。一边暗自垂泪,一边诉说陶碧然的悲惨经历。陶碧然和金曼都是独生女,从小父母都已离异,彼此格外惺惺相惜。陶碧然大学毕业那年,金曼也考上表姐就读过的大学。为了独立供养表妹,陶碧然急于找到工作,不幸却来到我的公司,更不幸的是她居然认了我这个“表哥”。徐天成的那场经历让她彻底沦落为风尘女子,先后在各种酒吧坐台。金曼说:“表姐给我交学费,只要我喜欢的东西,表姐都会买给我,没想到那些钱是表姐拿身体换来的。在那种地方,表姐受尽凌辱。有一次无端失踪了好几天,我报了警,警察找到她时,她正光着身子浑身是伤地躺在路边草丛里。之后就神智不清了,看到什么都怕,怕得到处躲。你说,表姐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我也有些心痛,在这个世界,陶碧然还是太单纯了。如果早知道陶碧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还会不会把她推向徐天成?我不知道,我隐约开始恨我自己,也恨这个不单纯的世界。
“表姐失踪的几天里被三个变态轮番捉弄,警察已将他们抓捕归案,法律会制裁他们。可是还有一个人,他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把表姐一步步推进深渊,推到那三个变态手里。”金曼情绪激动,颤抖着双手从包里取出一本笔记本:“这是表姐的日记,你对表姐所做的一切我全都知道!”
我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金曼又从包里抽出一把短刀,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吼:“你这个该死的坏男人!你,你去死!”
金曼朝我狠狠扑来,我一下躲闪不及,胳膊上划了一道,细细的血流顺着手臂缓缓流下,从指尖滴落。金曼愣住了,沾血的刀从她手里滑落。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小曼,你也发神经了吗?怎么朝男朋友挥刀子呢?”阿姨匆匆挡在我和金曼中间,托起我的胳膊查看伤口。
我同样愣了半天,想起金曼之前的行为,我似乎可以理解她的莫名其妙。但让我想不明白的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既然要我去死,又为什么和我发生性关系?
阿姨“哟”了一声:“伤口还挺深啊,快到值班室包扎一下。”
我跟着阿姨往外走,回头看到金曼转过脸注视陶碧然,眼角泪光闪闪。心里有些异样的疼痛,我转身牵起金曼的手:“对于你姐姐的遭遇,我感到非常愧疚,对不起。”
金曼茫然盯着我,我叹了一声:“没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我是个该死的混蛋,如果可以,我希望尽可能地作出补偿,给陶碧然换家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我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陶碧然:“放心吧,你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
广德常说人世种种,皆有轮回因果。浮生一念,一念起,一念灭,善恶就在这明灭间,已是天壤之分。而我一直以为,生命只是一场肆无忌惮的狂欢,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疯了。当狂欢落幕,喧嚣的舞台只剩一个落寞的背影,回首半生飘离,才发现,生命,或许是一场救赎。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