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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月夜下的教堂(2/2)

短短四个字,却有着无穷大的力气,竟将那座压在我心房的大山一掌推开了。回望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底还残留着的脆弱,我忽然很想将她揽入怀中。

“你抱我入房,替我盖被子,为我擦脸。你的小心翼翼,你的体贴和温暖,我都感觉到了。”顿了顿,她又笑着说:“或许是因为那种感觉太温暖,也或许是因为酒意上来了,在我的意识完全消失之前,我听到你说:‘你不会一个人,要相信自己,也请你相信我。’”面向我,她坐正了身子,一脸认真地再次强调着:“索梨生,你救了我。”

还无法完全消化今晚听到的内容,我已经理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了,只能定定地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在听了这么多之后,梨生,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她问得非常小心翼翼,这样的她让我原本已经松开不少的心又揪成了一团。

坚定地摇头,我看着她的眼睛,“不会!”

她复又笑了起来,然后转回头继续回忆。“其实那晚之前我对你的印象还不怎么深,我只能依稀记得好像拍‘边城’的时候见过你。之后细细回想了一下,才记起原来我们还曾有过一次对话。”

当苏纹注意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便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不舒服。然而当她对上他的视线后,才觉得奇怪。这个男人的眼神与她接触过的大多数男人都不一样。不是痴迷或者带着恋慕的光芒,而是一种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是探究么?为什么她觉得那个男人明明在看着自己,可眼神却像是穿透了她的身体,看到了别的地方呢?

这个问题成了苏纹坐在休息区时,一直在思考的东西。

“那个,苏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一个小演员让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场务的突然到来打断了苏纹的沉思,见他如此拘谨,苏纹忙站了起来。“你别这样,我有些不习惯。”

场务挠了挠头,说:“你不用担心,我待会儿会去跟那个愣小子谈谈。我保证,下午的拍摄一定会进行地非常顺利。”

愣小子?指了指独自坐在角落的那个背影,苏纹问道:“你指的是他吗?”

顺着苏纹手指的方向看去,场务一看到那个背影,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不就是那人咯!听说是天哥介绍过来的,还亲自领他进了公司大门。也不知有什么后台,听说还是首届培训班毕业的,居然一对着镜头就怂了!真是的,碍着天哥的面子,导演也不敢炒他。想想就晦气!难道培训班出来的都是这种货色?”忽然想起苏纹也是那届培训班出身,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朝苏纹摇手,急急地说:“那个!不是!我说的不是你!我就是在说那个愣头青呢……”

笑着表示自己没有在意,苏纹看了看那个落魄的背影,“跟我一届的么?难怪看上去有些眼熟。”

心里隐隐觉得那人并不像场务说的这样,之前那个眼神也让苏纹有些在意。天哥介绍的么?他的推荐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得到,更不是走走后门就可以了。这个人,应该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得到天哥的青睐吧。

看向场务,苏纹问道:“请问那个,‘愣头青’,他叫什么?”

场务似乎对苏纹的问题有些好奇,看了她几眼后低头才翻着手中的簿子。好半晌后,他抬头说道:“应该是叫索梨生。”

索梨生么?向场务致了谢,不理会他的好奇,苏纹转身朝那个背影走了过去。

天哥看上的种子,应该不会这样轻易凋谢才对。索梨生,你会长成参天大树么?

“虽然那次短暂的交谈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你,不过你的名字我还依稀记得。那晚之后,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我想,这个世界还不是全然的黑暗,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做我的朋友。我看到了你留下的纸条,也看到了你在我手机中留下的号码。不过我并没有联系你。因为我觉得那时的自己还不够成熟,我需要更好的充实自己。在真正成长起来之前,我不能让自己黑暗的那一面赶走这个唯一肯接近我的人。”

“后来,我投入了主耶稣的怀抱,找到了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再后来,我游走在世界各地,用主耶稣对我教诲去爱着每一个人。之后,我又遇到了许舒,一个知道我所有的过去依旧全然包容了我的人。当时,我真的感觉到了幸福和满足。”

在她娓娓道来的时候,我只是安静地望着她。见她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摇头。她唇边的笑已不再如最初那般苦涩,这让我的心觉得很是安慰。

“主耶稣说,每个人的身边都会有一个天使。可是我很幸运,我不止遇到一个。”苏纹回头看我,语带认真地道:“索梨生,你和许舒都是主耶稣派来拯救我的人,没有你们,我只是一团垃圾。”

皱了皱眉,不想再听到她说自己是垃圾,我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不要再说这种话,你一定会幸福!”

笑着回望我,她伸手附在我的手上,点头说道:“好,我一定会幸福。”

向后靠近椅背中,我抬头看着教堂正前方的天窗,幽幽地感叹着:“我蔡九这辈子也算是活得痛快了。不仅当过难民,还做过蒋家的掌柜,自己也出去做过生意,现在就连太平天国的官也做了一回。不久之后,等清兵找到我们,还能做一回斩头鬼。”

四奶奶一直静静听着,待到我说完,才笑着附和道:“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你不是常说么,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最重要活得痛快嘛。就让我们一起做斩头鬼吧。”

回头看她,见她也学着我的样子微微仰头看着那扇窗,一时间,只觉得心里很踏实。即使再不过不久,我们的藏身之处便会被发现;即使再过不久,我们便会被清军以乱臣贼子的名义斩头。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是和四奶奶一起,就算是共赴黄泉又有何所惧。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凝固了,我就这样和四奶奶靠坐在教堂中,一起仰头从那扇天窗中看着外面浓黑如墨的夜色。

这一刻的宁静,让我产生了一些错觉。似乎那个前一刻还在炮火轰天的城中四处寻找四奶奶的蔡九已经消失不见了。此刻坐在这里的,是在教堂外和苏纹一起看着夜空发呆的索梨生。

没有去理会坐在这里的究竟是谁,因为不管是蔡九也好,索梨生也罢,他们此刻的心中都只有同一种平静与安详。

不知身边坐着的这个女人,此刻是四奶奶还是苏纹呢?

回头看她,却正好见她抿嘴偷笑。

“你在笑什么?”

“笑你以前咯。”说罢,她站起身面向我,然后微微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四奶奶,我知道错了。我今晚回去一定会好好反省,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见她学着蔡九的样子满眼乞求地望着我,挑了挑眉,我也收了心神。

起身看着她,我回忆着记忆中她的样子,然后说道:“蔡九,我不是想要赶你走,我是为你好,我也很想看到你能一步一步爬上来。由副工头,工头,副掌柜,四掌柜,三掌柜,到最后一车车白米送回乡下,圆你自己的心愿。”

在我说着这些的时候,四奶奶只用了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待我说完,她忽然就问道:“是咯,那你回来做什么?”

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我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所有人都清楚,只要清军打回来,曾被逼做过太平天国官员的我和她就肯定会被砍头。而我明明已经逃出了城,却因迟迟不见她出来又折回头来找她。

“蔡九,你为什么就是这么固执?”四奶奶的眼中渐渐闪起了泪光,她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我,言语中满是对我回来送死的责备。“我这次是真的想要你走!我想你有多远走多远,我不想你死!”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说到这里时,已忍不住上前抓住我的双臂用力地摇着。“你回来干什么!你明明已经逃了出去可以就这样一路直接去到天京!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猛地将我推开,她看着我,眼中蓄满了泪。

心里忽然就很不舍,看着这样的她,我很想自己能说点什么,可以让她不要哭。喉头滚动了两下,在我正要开口的时候,教堂的门却突然被人踢开了。

“给我抓住他们两个!”是清军。

没有反抗,四奶奶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又盯着我的眼睛,轻轻唤了一声,“蔡九……”

“四奶奶……”心里还有一些话没有对她讲,我知道如果我此刻不说,或许以后都没有机会说了。

“废话少说,快点走!”押着我的清军很不耐烦,他拉了拉我的胳膊,想要强行将我拉走。

猛地一把推开他的手,在四周的清军都用抢指着我的时候,我大声朝他们喝道:“等我讲完最后一句行不行!”

没有理会那些清军,我看向泫然欲泣的四奶奶,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说过我是四奶奶帮的人,就算被人斩了头,也是四奶奶帮的鬼!”

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即使是斩头,我也会陪着你一起。

在天哥大喊‘goodtake!’的时候,我依然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曾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不管是四奶奶也好,苏纹也罢,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即使是倾尽我的所有,我也会帮你找到你想要的幸福。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

收工,卸妆换衣服的时候摸到了插在胸前口袋的那支笔。取出仔细看了看,既然已经知道这是苏纹奶奶的遗物,那么我一定要还给她。打定主意之后,我便转身走出了更衣室。

去找苏纹的时候得知她还没有卸好妆,于是请小胖帮我转告苏纹,我在教堂等她。

坐在之前拍戏时的位置,我又微微仰头看着那扇天窗出神。不多时,忽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回过神,就看到苏纹一身便服站在我身旁。

或许是拍戏比较辛苦,落了妆的苏纹显得有些疲惫,然而这丝疲惫却丝毫无损她的天生丽质。此刻脂粉未施的她只着了一身非常普通的休闲服,却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苏纹竟也让我一时无法移开眼。

见我又在走神,她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找我?”

拉回思绪,我站了起来,将胸前的钢笔取出来递给她,“物归原主。”

接过笔,苏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看她细细抚摸笔身的模样,我不由得勾了唇角。“那晚给你留字条的时候无意中将它带走了,本想等下次见面还给你,可谁知一等,就等了足足十年。”看着她手中的钢笔,我缓缓说着:“我一直很小心地帮你收着,也不常用,只有在签文件或者签名的时候才会用它,所以笔尖还保存的很好。不过内袋那年不小心被我弄破了,所以换了新的。除了这个,其他地方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一支跟了我十四年的笔。除非条件不允许,这十四年来我几乎天天都贴身带着它,也时常会在帮它做清理的时候看着它的笔身发呆。

现在,辗转了十四年之后,它终于又要回到原本的主人那里去了。看着那暗红色的笔身,我的心里居然生出了些许不舍。

“看得出来你很爱惜它,这么多年了,都还像新的一样。”苏纹看了看笔身上的花纹,然后打开笔盖,看着笔尖上的字母,缓缓念道:“苏纹。”笑了笑,她合上笔盖,然后伸手,又将那支笔递到我面前。

有些吃惊,我看着她的眼睛,不太明白她的意图。

“我想这支笔还是跟在你身边比较好。”见我迟迟不伸手去接,她笑着上前两步,然后将它插在我胸前的口袋上。

终于反应过来,我忙又抽了出来,看着已经退回原处的她,急急地叫了一声:“苏纹……”

她笑着从包包里拿出另外一支笔,然后朝我晃了晃,“我已经有一支了,所以那支笔,就算是我答谢你的礼物吧。”

“答谢?”

点了点头,她看着我说:“谢谢你那晚救了我。”

忽然有些语塞,看着这两支几乎一模一样的笔,我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静默了一会儿,我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可是,这是你奶奶的遗物。”

闻言,苏纹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奶奶的存在不是一支笔就能代替的。她一直都还活着,在我这里。”抬手轻抚在心房的位置,她笑了笑,又说:“如果奶奶能看到,相信她也会赞同我的做法。”

见我还有些迟疑,苏纹忽然敛了笑,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梨生,你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对我好的人,我真的很想为你做点什么。所以,请至少不要拒绝这支笔。”

已经无法再开口说什么,看着她含着等待的眸子,我紧了紧手中的笔,然后抬手,将它插回了胸前口袋。

我看到苏纹在一瞬间笑了,弯了弯唇角,我不禁也微笑起来。

你开心就好。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转身朝教堂门口走去,刚走几步,似又想起什么,她突然停了下来。没有立刻转身,苏纹背对着我默了好半晌,才慢慢转身看着我,她的眼中忽然生出了些许不舍。“‘红粉’还剩最后半个月就会杀青了,不知道以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合作。”顿了顿,她将眼中的不舍收了起来,又换上了满足的微笑,“跟你的对手戏是我入行这么多年来,演得最痛快,也最淋漓尽致的。剩下的这半个月,我会分外珍惜我们之间的这种默契。”

“明天见了,梨生。”朝我挥了挥手,她便带着笑意离开了教堂。

在她说着再见的时候,我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

自进入‘红粉’后半段的拍摄以来,那种知道即将落幕的失落感便一直缠绕在心头。为了将这丝情绪驱散,我每天都会对自己说,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场戏没有拍完,还不会那么快就落幕,还不会。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剩下的戏份每过一天都会减少一些,于是我又只能告诫自己,还不到最后的时刻,不要这么早就生出离别的情绪。

一直这样在心底劝着自己,于是总感觉杀青那天还有些遥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教堂门口,我才终于意识到,分别的时刻要来了。

从8月开始,在剧组已经呆了三个月,和大家的感情已经很深了。纪年,卓义,小定,小红姐,心姐,天哥,华表,还有苏纹。

与我曾待过的每个剧组都不一样,这里就像一个大家庭,所有人都一心一意地想将这部戏做到尽善尽美。大家每天都会带着笑脸来开工,即使是应该轮休的人,也因为舍不得大家而选择呆在片场和众人一起度过。我们还搞过很多次大食会,而每一次都会像打仗那样热闹。

真的要分开了么?明明还有半个月,为什么我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或许以后还能有机会跟这个拍摄班子一起合作,可是艺人呢?巾艺有那么多艺人,我们能再次聚首的几率有多高?

还有苏纹。她是部头约,而我是长约。即使现在的她还没有派系,但我知道她迟早会选择‘米派’。届时,‘岑派’的我,‘米派’的她,我们还有第二次合作的机会么?

回头望着教堂正中央的圣母像,我轻声问道:“还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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