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地再一次叹气，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三区也蛮大的，告诉我具体位置，我送你回去。”
有些犹豫，她想了想才说：“很远耶，会不会太麻烦你？”
瞟了她一眼，我说：“如果你一上车就告诉我是三区而不是五区，让我不用在这里傻转十几圈的话，我就不会觉得麻烦了。”
换做平时的苏纹，此刻肯定会不依不饶地反驳几句，然而今晚，她却只是笑笑，“在第三大区最外围，靠近十二区的地方。你顺着两区中间那条绕城路开过去，到了我会告诉你。”
不再多说什么，启动车子，我便朝着第三大区的方向开了过去。
驶进绕城路的时候，我才发现两边的城区有多么不一样。以前也听一些老人说过，香波利最早的城区便是在这一带，后来才迁到第一大区，也就是现在的市中心，而老城区则一直被保留下来，划分成了十二、十三两个大区。听说几代的市政人员都忙于修建新城，而老城区却因为处于最边边角角的地方，于是理所当然地被他们忽略了。
此刻一看，在我的右手边是高楼大厦林立的第三大区，左手边则是低矮古旧的老式楼房，而这两个迥异的城区之间，却只是隔着六条车道而已。
在一栋电梯公寓前停下，苏纹指了指那栋楼，“我就住在这上面，顶层最靠近我们这个方向的那间就是了。”
低头从前窗往上看了看，却因为夜色加上公寓实在太高而看不清顶层的样子。不由得乍了乍舌，“怎么喜欢住那么高，贪风景？”回头看了看左手边即使破旧也依然灯火通明的老城区，实在想不出这里有什么风景可以贪。
“不是。”听苏纹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劲，我看向她，却见她咧嘴朝我笑笑，“因为对面不会有人拍到我。”
呼吸猛地一窒，看着她脸上的笑，我却突然觉得很是刺眼。
将脑中浮出的某张相片丢开，我觉得自己应该马上换个话题，可喉头滚了滚，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不上不下，让我好生难受。
在我努力搜寻话题想破开空气中的这份异样时，苏纹却比我先开了口。“我好像有点饿了，你刚刚也没怎么吃东西，不如一起去老城区的夜市吃点宵夜吧。”
我一心只想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做，听她这样提议，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夜市通常是不允许车辆进入的，将车停在外面，我便和苏纹步行进入了这条看起来非常热闹的街市。
因为老城区相对其他地方来说不怎么会引起狗仔的注意，所以我和苏纹就这样正大光明地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街市上走着。
道路不算宽敞，加上两边立满了兜售各种物件的小贩以及围观的人群，让这条街显得更窄了。怕来往的行人撞到苏纹，我不得不紧挨在她身边，并时不时伸一只手出去挡住挤过来的路人。见我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样子，苏纹忍不住掩嘴偷笑。
见她的情绪已经舒缓了许多，笑了笑，我问：“想吃什么？”
“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店的酒酿圆子特别好吃。”她一边四处看，一边说：“唔，应该是在这附近……啊！找到了！”
来到她所说的这家店，发现店内的生意非常好，已坐了八成满。
“我最喜欢就是这家的酒酿圆子，甜而不腻，吃起来特比糯。”抬手点了两份酒酿圆子，她又接着说：“算是无辜拉你下水的赔罪，这顿宵夜我请。”
挑了挑眉，我逗她道：“一碗酒酿圆子就完了？我以为至少会请我吃大餐呢。”
突然伸手拍了一下我的头，“成天挂着大餐，你不是说要好好报答四奶奶么？就算是大餐也该你请我才对吧。”
正好服务员端来了酒酿圆子，我忙捧了一碗到她面前，趁机转移话题：“甜品到！四奶奶，来，你的圆子。”舀了一小勺，我佯装着吹吹气，然后递到她嘴边，“当心烫，四奶奶，就让蔡九来伺候你吧。”
拍掉我的手，她一脸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地望着我，伸手夺回勺子，见我还是一脸谄媚的笑，便忍不住又瞪了我一眼，“没正经。”说罢，她不再理我，低头对付那碗圆子去了。
咧了咧嘴，我也不再逗她，学着她的样子，专心致志地搅着碗中的圆子。
静静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我时而抬眼看她，见她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便忍不住笑着摇头。
“对了，你是哪边的？”
正当我在心里感叹这圆子的好味道时，对面的苏纹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我只能疑惑地看着她。
“‘岑派’和‘米派’，你是哪一派的？”
终于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看她问得认真，我便老老实实地答道：“‘岑派’。”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解释得清楚一些，于是又追加了一句，“最初入行的时候，就是天哥和岑姐一直在关照我，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没有让我继续说下去，苏纹一边搅着碗中的圆子，一边低着头说：“我一直在想你之前跟我说的话。其实我心里很明白，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迟早都要做出选择。”
没有说话，我只是看着她。顿了顿，她才继续说道：“我是Mi亲自领入行的，当年我还只是快餐厅的临时工，是她一眼发现了我，然后说服我进入演艺圈。在我刚刚入行的时候，也是她一直在身边支持和鼓励我，并且教会了我不少东西。可以说，如果不是Mi，根本不会有今天的苏纹。如果换做其他人，肯定都会和你一样，即使是为了报恩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到她那一方。可是……”她突然停了下来，皱眉看着碗中的圆子，隔了好久才又开口说：“可是，我心里还是很抗拒这件事。”
看着她犹疑的样子，我的心情不禁也复杂起来。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将那件事彻底放下了。我也曾在一个谈话节目中听到过，她亲口表示已经不如最初那样在意，至少在她有了信仰之后，过往的种种便只是逝去的罪孽。
然而今晚看来，她还是很在意。至少，还在抗拒。
忽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低头，看着碗中的圆子发呆。
“你为什么一脸这种表情？”
她的问句让我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于是反问回去，“什么表情？”
皱眉看看我，“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
摸了摸脸，我有些茫然，“失望？是吗？”
见状，她又笑了起来，“现在还有些傻。”
没有笑的欲望，我收回手，觉得应该换个话题。正当我在思寻着说什么好的时候，邻桌两个女孩忽然走了过来，有些害羞地对苏纹道：“请问，你是苏纹吗？”
没有刻意隐藏，苏纹礼貌地笑着，然后点了点头。在那两个女孩子兴奋地准备尖叫时，她忽然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表示不要声张。
两个孩子难掩激动地连连点头，而其中一个女孩子则开始拿余光偷偷瞟我。看了几次之后，她似发现了什么，猛地转头直面我，“你，你是索梨生？大老爷？”
没想到她能叫出我的名字，我有些意外。没等我回答，苏纹却出声道：“是啊，他是索梨生。我们刚刚在附近拍完‘红色粉末’，所以顺道来这边吃宵夜。”
知道她不想因为我们私下见面惹出麻烦，才有此一说。明白她的意图后，我接过话头，“希望你们多多支持这部新剧。”
两个女孩连连点头，“我知道！这部剧我知道！我有看新闻，上面说是你们的第一次合作！哇，我好期待啊！还有，可以请你们签个名么？”
以微笑回应，苏纹拿出了随身钢笔。我突然就愣住了。这支笔……
“怎么了？”已经签完的苏纹见我愣着，稍微歪了歪头。
“……啊，没事。”结果她递来的钢笔，看着笔身无比熟悉的暗红色花纹，以及打开笔盖后，一如既往地在笔尖看到的‘SW’，我手上一顿，险些在纸上留下墨渍。
强敛心神之后，我终于在她的名字下面‘画’上了‘索梨生’三个字，暗自呼出口一气，竟比第一次为人签名时的感觉还来得复杂。
“该走了。”待到两个女孩离开，苏纹看了看四周，“好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再待下去会很麻烦。”
“也好。”
驱车离开夜市，直到再次回到公寓前，我才后知后觉今晚的行为有多不妥当。一男一女深夜相伴畅游夜市，虽然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但如果被有心人看到再传到狗仔耳朵里，只怕又会平白无故被写一身是非了。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写苏纹的是非可不行。
正胡思乱想间，一直被丢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已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兮荏？”
“终于接了。”兮荏似乎松了一口气，“我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接。”
“哦，落车上了。”
“你在哪里？我还以为今天收工早你会回来吃饭……”
“已经吃过了，现在跟苏纹在老城区这边。”
电话那端忽顿了顿，才问：“只有你跟苏纹？”
“嗯，就我们两个。”听不出她的情绪，也没去在意这些，“仔仔睡了么？我刚好离夜市不远，你问他要不要吃点宵夜。”
“仔仔已经睡了。”
“这样啊，那好吧。”
“……还有别的事么？”
“……”貌似我才是接电话的人吧，“没了。”
“……别太晚回来。”
收线，握着手中的电话，我看向苏纹，一脸茫然，“怎么感觉她有些生气？”
苏纹盯着我的眼睛，似在研究我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好半晌后，才笑着戳了戳我的额头，“真是根木头。”
同样的形容词已经从梨妈口中听了不少次，不过被苏纹这样一说，我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做你儿子就很幸福，但当你老婆……”苏纹的评价只说了一半，然后看着我猛摇头，一字一顿地说：“很可怜。”
闻言，我不禁有些愣，“为什么？”
不理我的茫然，苏纹拉开车门下了车，临走前，她忽朝我笑道：“回去好好检讨下自己，别老顾着儿子又把老婆忘到一边了。”
“……”终于明白的我却还是无言以对。
驱车驶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兮荏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的，她本就不是爱计较的人。再说，我疼仔仔已经十几年，兮荏早该习惯了才对。
事后证明，兮荏确实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生气，真正让她难以释怀的，是我和苏纹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