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无意中撞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我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我曾见过的那个犹如谪仙般的苏纹。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她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和青云走出酒吧大门时，我依然有些回不过神。直到他说：“这条街貌似不好打车，我送你吧。”

点头，然后沉默地走在他身侧。

车稍微停得有些远，一路上我察觉到他转头看了我好几次。

关上车门的时候，青云终于忍不住问我，“在想什么？你很少这么晃神。”

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似乎掉了个东西在酒吧。不如你先走吧，我想回去找找看。”

“很重要的东西么？要不我陪你一起找吧。”他边说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不用，不用。”连连摆手阻止他，我笑着，“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就是个小玩意儿，我自己回去找找就行了，实在丢了也没关系。你明天不是还有工作么，就不要耽搁了。”

见我如此，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临走的时候，他又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丢下一句‘晚安’便作罢。

目送他离去之后，我在原地转身。看着酒吧门口兀自闪烁的霓虹，不禁又有些晃神。

“咦，怎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吧。”年轻的酒保待我重新在吧台角落坐下之后，笑着对我说。

摇了摇头，“只是想再喝一杯。”像是找到了什么答案，我冲酒保点头，又重复了一次，“只是想再喝一杯而已。”

酒保忍不住多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我有些怪异。

“你的酒。”将调好的马提尼放在我面前，酒保便又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只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酒杯，我并没有伸手去碰它。对于一贯都很低调的我来说，这些浓烈的液体果然还是过于热情了。

目光忍不住转向斜对面的卡座，正好看到那个‘疑似苏纹的女人’仰起头将杯中黄褐色的液体灌进胃里。刚刚空掉的杯子在下一瞬间又被重新斟满，她歪着头，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即使对酒没有研究，我也知道她手中拿着的是种烈酒。完全不能认同她这种‘灌’酒的行为，我的眉已经拧成了一团。

几杯下肚之后，她的身子缓缓侧倾，靠向一旁的沙发扶手。微垂着头，帽子不知在何时被丢开了，一头如瀑的卷发就这样散乱在空气中。伸出的右手一直撑在头侧，却一点也不安分，不时地揉弄几下长发，毫无章法。而左手也并不闲着，斟一杯酒，然后将之送到唇边。

扭头，胡乱抓起面前盛着马提尼的酒杯，在我准备一口将它喝光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小酌一口，便把它放了回去。

马提尼刚刚见底的时候，她正在将瓶里的最后一滴酒倒入杯中，饮尽之后，抬手，又叫了一瓶。

开始坐不住了，基于她曾对我的鼓励和安慰，我觉得自己应该过去提醒她一下，这样的喝法不仅很容易醉，也特别伤身。

还在犹豫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兮荏打来的。许是见我这么晚都没回去，她和梨妈不免有些担心。于是走向洗手间，选了个最安静的角落按下接听键。

告诉她们我很快回去，又叮嘱几句之后才收线回到吧台。买单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向苏纹，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没有多想，我也转身朝门口走去。

刚出大门，很幸运地看见一辆计程车在稍远的地方下客，紧了紧外衣，我上前几步，朝那司机招了招手。

司机虽然已经看到了我，但他车上的乘客却在拉扯磨蹭着没有下车。状似不耐烦地朝后催促了几句，他又朝我点头示意再等一等。

百无聊赖，于是开始东瞅瞅西看看。

“呕……咳咳，咳……”一阵细微的咳嗽声隐隐传来，愣了愣，四下张望着，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人。

“哐，当当……”啤酒罐的碰撞声让我终于在酒吧后巷的垃圾箱前发现了一个黑影，慢慢移动脚步，我小心翼翼地朝后巷靠了过去。

“呕，咳咳……”再次传来的干呕声告诉我，这黑影是个女人，还是喝醉了酒的那种。

后巷的垃圾箱距巷口不过几步远，借着霓虹闪烁的灯光，当我终于看清女人的容貌时，不由又是一愣。

黑色披风紧裹的纤细身影，浓密而略显散乱的卷发，原本应在的帽子此时已经不见踪影。弯着腰，她一手撑在垃圾箱上，一手支着膝，在大口大口喘气的间隙，也会发出一两声轻咳。

是的，这个女人正是苏纹。

她没有看我，只待呼吸稍微平稳一点就转身朝巷口走来。在她摇摇晃晃刚走几步之后，脚下一个虚软，眼看着就要向一旁倒去。

猛地回过神来，我正想上前扶住她，却始终没来得及。

跌坐在地上，她似乎没有重新站起来的欲望，反而向后挪动着，最后靠在了垃圾箱的箱壁上。

在她身前蹲下，看着她面上凌乱的碎发，我忍不住伸手将它们拨开。见她紧闭双眼，我出声唤她，“苏小姐？苏小姐？醒醒，听得见我说话吗？苏小姐？”

然而我的声音却只是让她稍微晃了晃脑袋，连一丝要睁开眼的迹象都没有。

眉头皱了起来，想了想，还是伸手轻轻拍打她的脸，希望能让她稍微清醒一点。

“苏小姐，你不能在这里睡。听到我的话没有，稍微醒一下好不好？打个电话叫朋友来接你吧。苏小姐？你听到了吗？苏小姐？回家再睡！”

心头突然窜起的一把无明火让我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于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或许是轻拍起了作用，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看着我，却又像是没有看我，她的双眼有些迷蒙，又似是茫然。

“回家？”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见她终于清醒了一些，心头一舒，正要开口，她却忽然笑了起来。

“呵……”她笑着，动了动身子，却是靠得垃圾箱更紧了。将头倚在上面，她伸出一手轻抚箱壁，“这里就是我的家。”

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我扶住她的手臂，准备直接用行动将她从这脏乱的地方拽出来。

“难道不是么？”没有反抗，她如布娃娃一般由我摆弄，“垃圾，就应该睡在垃圾箱里。”

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我的心脏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的身子一沉，便又再次缩回了垃圾箱前。

刚刚消失的无名火又猛地窜了回来，咬紧牙，我伸出手，不在乎是不是会弄痛她，只握紧她的双臂用力摇。

“苏纹！你给我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