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光线折了一角落在鼻梁上,阴影遮了半张脸。
符骁推门进来,厉盛正抬头,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鬓角,减了几分锐气。
有力的臂膀攥着床沿,青筋蜿蜒,嘴里叼了一角衣服。
“我帮你。”
两人对视片刻,符骁垂眸,目光落在大大小小狰狞的伤疤上…和自己身上的很像。
“好看?”
和厉盛在一起的时候,被注视的感觉总是非常强烈,带着某种浓烈的情绪。
“稍微抬一下胳膊。”
符骁不予理会,拉着衣袖,见厉盛没有动作,低头才发现手指粘了一些沙粒,捻了捻,又凑近,鼻尖有海水咸湿的腥气。
“你…落水了么?”
“是渔船。”
符骁抿了抿嘴没有再问,一点点向下褪着衣袖,到了肩膀处,却受到了阻力。
“后背还是手臂受伤了么?应该是…伤口黏住了。”
“感染。”
意料之中,符骁在皱眉。
“不许皱眉。”
他盯着符骁看,看到符骁俯身时,稍稍颤抖,有些直不起来的腰。
他记得符骁腰会疼,不能这么弯。
但符骁很会忍着疼,所以…不是因为腰疼才皱眉的。
“总不去医院,是想给我殉情么。”
他抬起另一只好点的胳膊,手掌覆上符骁的腰揉着,稀疏平常地,就好像他有机会经常这样做。
符骁后退无果,又被他带着往前,两人的距离只有一个手掌宽。
“我没事,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伤口,明天我想办法给你把子弹碎片取出来,不然会感染。”
符骁认真地交代着,他也根本没往心里去,心知这多半是要逃跑,令他不高兴的前奏往往这样。
“你要找谁。”
不妨直接些,但符骁听到他的话,顿了一下。
“池御在等我。”
符骁也是一样的直白,手指搭在他的手腕,冰凉的,想挣脱,又没使劲。
他也能忍疼,和符骁不是一个量级的,哪怕符骁用上十分的力气也无所谓。
“哦,不许。”
他没有顺着符骁的意思,常常这样。
他观察着符骁的表情,想捕捉细微的变化,在朝思暮想的五官中迷失,渐渐出神。
他想起九死一生逃到渔船上,伤口感染了一遍又一遍,他有时候发烧,头疼欲裂,还要时刻警戒,调整状态,提防着被扔下船。
冷热交错,感官失灵的时候,符骁就会出现。
他把这种现象称为昙花一现的错觉。
“我的…腰不疼了,你先把手松开。”
符骁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你手上没劲么。”
他偶尔也会猜测,完全占有符骁温柔体贴的感受。
“这几天会高烧,我把医生留下…快天亮了…池御还睡着,我要回去陪他。”
手上力道不减,符骁避无可避又迎上厉盛的目光。
“松手。”
符骁低头重新握着厉盛的手腕,他知道厉盛等着他使劲,然后呢?什么也浇不灭。
这个人总是喜欢有事没事考验一下他,好像他是唯一的净土。
“何必执着于我。”
他把手放在厉盛的肩膀上,不知道孽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也说不出让厉盛另寻他人的话。
这个人一意孤行,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而厉盛又和池御不一样,并不需要人一个人常伴左右。
每次望着这个人的眼睛,总觉得对着一圈柴火,却并不温暖。
火焰在上面噼里啪啦地烧出声响,垫在下面的木头一根根开裂成一堆黑色的渣子,烧的什么也不剩,只剩萧瑟。
“记得明天看医生,不要爽约。”
出了门,符骁低头,抬起自己的手腕,连一圈红痕也没有。
这趟突然的造访,让他觉得厉盛变得沉沉,不再像上次那般盛气凌人,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么…
在车上收到司机转了几圈没找到池御的消息,他的神经又高度紧绷了起来,本想掉头重新找一遍,又担心池御在家等不到自己。
红灯的光线射进眼睛,他攥着拳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太阳穴一下一下跳,胸口也一阵一阵的钝痛。
他一边猛打方向盘一边给池御打电话,不管几次,都是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