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在莲华馆里面显然拘束得很，屏气息声，一点大气不敢出，举手投足都小心翼翼。出了院子，才又放开了。

谢瑜倒是不在意，还笑着逗了她一句，怎么平时那样泼辣，真遇了事反倒乱了阵脚？毕竟她对张氏，并没有什么孺慕之情。若说她真正怀念的——约莫是定国侯府罢？

只是现在她什么都不能说。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阿圆不敢说主子的不好，只能东拉西扯。

“好啦，”谢瑜觉得好笑，止住了阿圆无休无止的灌水歪楼，“我又不会为这个怪你。”说话间，她倒是想起另一番心事起来。

——在谢瑄冠礼上面就能见到三叔了，可是……那天听三叔的名字她实在惊慌过度，就跑了，连谢瑄冠礼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呢。

“阿圆，”她问自己的万事通侍女，“阿兄的冠礼是什么时候？”这下子，也能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了吧。阿圆没完没了地表忠心证明自己对张氏夫人绝无不敬之意，像苍蝇嗡嗡嗡似的，听得她也是头晕。

“呀！”阿圆惊呼了一句，果然止住了唠唠叨叨，“是婢子的错！万死不能辞其咎！竟忘了这一宗……先前娘子身体不适，家里请的裁缝都是照着您往日的尺寸做的衣服，还没上身试呢。冠礼便是三日之后啦，还要烦娘子去一趟□□苑，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叫针线娘子改了，也还来得及。”

“就依你。”谢瑜上辈子虽然也有及笄之礼，然而武侯之家到底随意，这回也不由得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

阿圆看谢瑜兴致勃勃的样子，倒是放开了心。她记得先前大夫来家里时候便说过，七娘子本来先天就有些气血不足，思虑过度更是伤了底子，思伤血，此后的保养，药石不过是小道，更要七娘子自己放宽心。

自生了一场大病下来，七娘子倒是看着宽心了许多，不再同六娘子九娘子别苗头，她们下人的日子也好过许多，叫人真心欢喜。

谢瑜听着阿圆一路同她讲些听来的礼服细节，自觉虽有夸张幻想之处，却也天真可爱，路程便像短了些，不多时到了□□苑门口。

她从来少踏足这些下人的地方，打量着门口晾晒的衣物倒是觉得新奇。安国公府上浣洗与针线两处下人并在一起，小小院子里竹竿上各色衣物随风飘舞，倒把人的身形都遮了大半。阿圆还来不及让小丫头去叫门，□□苑里头便已出来个丫鬟，身形不很看得清，唯有听见她警惕的喝问。

“什么人？”

谢瑜觉得好笑又心酸，从来最不入流的宅斗法子便是衣服上面折腾人，把衣服减一块，破个洞，染个色，一件衣服就毁了。最后上头主子问下来，吃苦的还是这些打杂的。也难怪她们警觉成这样。

“是七娘子来试衣服了。”阿圆也知道个中奥妙，倒是没计较那丫鬟语气乖张，从容一笑回了一句道，“先前七娘子身体不适，便没有试郎君及冠那日的礼服，现下有空，七娘子又宽容，不想你们再跑一趟费事，自己来试衣服了。”

“是婢子无礼，还请七娘子不要见怪。”对答间一个容长脸，杏眼桃腮的俏丽丫鬟便已经过来，行了一礼道：“婢子巧儿给七娘子请安。”

“巧儿这名字不错。”谢瑜并不在意，扫了一眼，倒是有些惊艳这丫头的长相，虽然不是时下流行的爽快大气类型，这等温婉清丽，却也少见。

“不敢当七娘子的赞。”巧儿低眉顺眼地在前面带路，进了屋子，谢瑜觉得鼻子一阵发痒，拿帕子捂着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屋子幽幽暗暗，还有些尘埃扬起，大概是久不来人了。谢瑜也觉得有些头晕，只想赶紧试了衣服走。礼服乃是仿的前朝形制，汉代的宽衣博带广袖飘飘，玄色深衣肃穆端凝，上面没有绣了花俏的鱼虫图案，只有古朴的云纹等吉祥花样，倒是与如今时兴的修身长裙窄小儒衫的式样截然不同，然而穿上身却是不松不紧，只怕放宽一分便肥，收窄一寸就绷，倒是难为了针线上人的一双巧手。阿圆伺候谢瑜穿了礼服，扬起脸赞叹一句道：“娘子穿着这大衣裳真好看。”

谢瑜揽镜自照，镜中少女眉清目秀，气质沉稳，虽然衣服大气老成，却一点不觉得被衣服压得黯然失色，反衬出了一身的诗书清华的大家闺秀气质，虽然她如今看自己的脸还是心情复杂，但是却也心生微妙欢喜。

她不过是个陪衬客人，在谢瑄及冠那日这礼服只需在谢瑄加了皮弁入内拜见姑姊时候穿，都这样精致，她倒是好奇起来谢瑄的衣服是什么样的了。

“巧儿，”她换回了自己家常衣服，觉得不如先前试的礼服多矣，看那个沉默寡言的针线娘子倒是多了几分亲切，好奇问了一句，“阿兄及冠的衣服也还存在你这里么？”

“回七娘子的话，郎君那日试过衣服后，觉得还有几处要改动，婢子才改好，还在呢。”巧儿垂手答道。

“拿过来给我看看。”谢瑜没想到自己赶了个巧，便笑。又令阿圆给了巧儿赏，巧儿拿了钱，脸上也露出些笑模样来。

然后衣服拿过来的时候，她和巧儿都笑不出来了。

谢瑄的礼服上面，被人乱七八糟地泼了红色的燃料。这衣服显见是穿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