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说的能直接填满圣杯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看着眼前可怖的场景, 一时语塞。
是熟悉的金杯, 里面的黑泥却比他最初见到的时候还要多, 甚至已经溢出来淌了满地,金杯的精致纹路也全被黑泥所遮盖住。
他......全都想起来了。
“这就是......圣杯?”绿谷的脚踩上了黑泥,像是毫无所觉的绕着圣杯走了一圈, 黑泥顺着他的身体逐渐向上,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张口道:“我想......”, 白兰却误以为他要对着这污浊的圣杯许愿,没等他出口就迅速道:“梅林,送他回去。”
梅林挑了挑眉,念了一句简短的咒语就完成了这个‘命令’,语气轻快地抱怨道:“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少让我用魔法吧?念咒语会咬到舌头呀。”
“你不是魔法师吗......”白兰吐槽道。
“不喜欢用魔法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比起念经,还是殴打比较快吧?[1]”梅林无辜的摊了摊手。
白兰本身就十分厌恶绿谷这种人,要不是因为沢田纲吉, 恐怕早就把他遣返回去了,现在见到了圣杯,这种污浊的模样明显是出了问题的,如果真的让这个恶党许愿的话,世界还不知道会被变成什么样子, 可不能被他糟蹋了。就算白兰自己曾经也想毁灭世界而且还没有成功, 他也不能让一个外来者来‘替他完成未竟的事业’。
绿谷其实开口是想摧毁圣杯的, 没想到白兰会错了意, 梅林居然也动作这么迅速, 他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但绿谷的身体并没有倒下,反而像是刚回过神一样有些茫然的看着在场的诸位,问道:“这是哪里?御主呢?”看到梅林后又有些警惕的问道:“你是Caster?连Caster都出现了的话......圣杯战争已经开始了?”他到底忘记了什么?怎么像是有一大片空白的记忆一样的。
现在的‘绿谷’和之前的绿谷差别还是挺大的。
至少如果是十六岁的那个绿谷,是绝对不会喊出御主这种称呼的。
黑泥并没有因为人的意识改变就放弃继续包围他,已经攀上了他的腰,又十分迅捷的塞住了他的嘴几乎要把他变成一个蚕蛹,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就陷入绝境的绿谷只能把目光投向眼前唯二的‘活人’,但接收到了他求救目光的白兰并没有解救的想法,而是双手环胸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直接转身走了,剩下的这个英灵会怎样都与他无关了,他本身就不是多热情的人。只要他认为的可能会毁灭世界的‘平行时空的十六岁的绿谷’离开了这个世界,其他的在他眼里就不是多严重的事情。
‘绿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回神就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知道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他还有想达成的愿望,他之所以会接受召唤来参加圣杯战争,就是为了......!
意识到了自己即将被吞噬的事实,他奋力的挣扎着,可越扒拉黑泥就越粘在他的身上,就像抽刀断水一样的绝望。
“我还有......我还有要实现的愿望啊啊啊!!!”就连鼻腔也没入了黑泥,‘绿谷’开始惨叫,开始哀嚎,黑泥却像是听到了他这番话停止了自己继续侵蚀的动作,‘绿谷’也发现自己虽然还在黑泥里,却像是在‘蛹’里,可以恢复正常呼吸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平复心跳。
“你有什么愿望呢?”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他却能很清楚的明白这不是自己的想法。
他是根本没必要回复这种来历不明的声音的,但是他又不知怎的像是着了魔,下意识的就知道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的就是‘圣杯’,不自觉的就说出了口:“我想......历史能改变,真正能成为和平的象征是应该另有他人才对,如果当初被欧尔麦特选择的人不是我,这个世界是不是会变得更好?”
‘绿谷’并不是在死后立刻就成为了英灵的,盖亚给他宽限了时间,他以一介灵体之身见证了自己死后世界的变化,世界也许因为他的存在而安定了一时,他却在成为英雄的那段时间深刻的认识到了‘他拯救不了所有人’的事实。在他死后,政府被逼无奈只能找了个替身代替他,却没有多久就被识破,整个世界都开始暴乱,人们也开始游行,罪犯们就像是没了束缚,随心所欲的开始犯罪——世界变成了混乱的,罪恶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无能导致了自己的死亡。如果当初继承欧尔麦特的‘ONE FOR ALL’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的话,一定能做的比他更好。
“我会满足你的愿望的。”那个声音回答道。
‘绿谷’安心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放任黑泥最终淹没了他,逐渐将他吞噬殆尽,泥面又重归平静。
梅林虽然并不是全然的人类,天性中也有着爱看热闹的因子,却也渴望接近人类,最终还是跑回了现场。
“我说,这个根本不用管吧?什么时候我们还要来当环卫工清理泥巴啦。”白兰的双手叠于脑后,懒洋洋的问道,随后又放下手从背包里掏出了一袋开始吃。
“这可不是简单的泥巴......”白兰对魔术几乎是一无所知的,也只能看出来这泥巴不是普通泥巴,是‘魔法泥巴’,再多的就不知道了,自然也不明白这黑泥存在的严重性,但梅林却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如果放任黑泥肆虐的话,恐怕......别说冬木市了,黑泥会逐渐侵蚀整个世界。
“如果就这么放任它到处流的话也会给人造成很大困扰哦~”梅林和白兰还算投缘,却也并不打算解释过多,反正白兰大概也是不感兴趣的——就算他对圣杯感兴趣也没用了,圣杯既然已经被污染,就只是没有价值的人类恶意的容器罢了。
即使很讨厌念咒,到了这个时候梅林也只能放下自己个人的喜恶了,念了一长段咒语后暂且将圣杯封印了起来,他对这个世界暂时还有兴趣,可不希望毁灭的太快呢。
虽然圣杯战争结束了,但梅林本身就不算是个英灵,只要自己想留在现世的话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他伸了个懒腰:“我们走吧!自助可还有好几天呢!我还急着回去更新魔法☆梅莉的网站呢~”就玩到他腻了为止吧。
“没看出来你还是这么热心的人啊?”白兰对他主动‘清扫泥巴’的行为还是有些讶异,不过也没有太在意,他把自己的往前推了推:“要吃吗?草莓味的,还不错哦,是我以后会回购的类型!”如果不是真的把梅林当成了朋友,他是不会分享自己珍惜的的,即使有十万粒,也不会匀出一粒给不喜欢的人。
梅林接过了,也吃的津津有味,回答的就有些口齿不清了。
“嘛......虽然掺杂私心的确是很糟糕的行为,但是谁让他欺负我的王嘛。”
***
刨除个性的存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灵异事件?
这个问题一直都很有争议,有人从以前就相信灵异事件的存在,也有人不信神佛鬼怪的存在,两方总能争得面红耳赤。这就像是个性的出现和人类的存在一样陷入了无解的怪圈。
其他人不知道,但欧尔麦特是认为自己的身上发生过灵异事件的。
明明是在高空,甚至以他的速度飞行都没有人可以看得见,更别说藏着人了,他怎么说也是NO.1英雄,如果真的是谁在用念动力一类的个性对他使用或者有人隐身藏在哪里,对于这种还是可以察觉的到的。
那个扒着自己腿的小子光是抓住自己就已经够困难了,完全没有余力去碰他裤子的口袋。口袋里装了一个矿泉水瓶,里面是他不久前捉到的犯罪者淤泥怪,他被塞在矿泉水瓶里应该也无法动弹。
可他就是感觉有种神秘的力量摁了摁那个矿泉水瓶,欧尔麦特这才意识到原来因为他和那个绿头发雀斑小子的互动导致矿泉水瓶差点掉出去了。如果真的掉出去了可就不得了了,这个犯罪者被放出去了一定又会害人,而他的活动时间已经快到了,没有余力再去制裁这个犯罪者。
可到底是谁帮他的这个忙呢?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答案,所以这件事成为了他心中排名第一的未解之谜。
能这样无声无息的帮助他,一定是善良的鬼不忍心见到即将受苦的民众吧。
“做梦不是件坏事,但是相应的也要认清现实……少年。[1]”欧尔麦特摇了摇头,没有再想刚刚那个奇怪的事件,诚恳的对着一脸紧张和期盼的绿发少年说道。
命运的齿轮转动了。
***
绿谷回神之后发现自己还在死秽八斋会的大楼里,治崎已经晕倒在一旁,百万也一脸痛苦的摇摇欲坠,显然不是能进行一场正式的战斗的情景。
绿谷这个时候还没有从身为英灵‘绿谷’的习惯性思维中脱离,见到这种场景的第一反应是帮助百万,现在已经不是合适的时机了,这栋楼中的其他恶人早晚会被英雄解决掉,百万就算放在这里一会儿也会有英雄过来救他,他干脆就没有再管,直接离开了楼。
乍一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还有些不适应这副对比英灵‘绿谷’过分虚弱的身体,原本肢体中蕴含着的让人安心的力量也没有了,让他有种自己现在就是随时可以被捏碎的蚂蚁的错觉。
虽然他其实也足够强了,不过真正的体会了ONE FOR ALL的强大后才意识到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是可以攻破一切的计谋防御的。
说好的战斗他也不打算就当做没说过,事后还是私下去找了百万,不过百万的场景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糟糕。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青黑色,很显然是夜不能寐了,见到绿谷的时候却还是扬起了笑容:“你来找我了,现在就开始吗?我们去找个空地吧!”
百万很清楚绿谷是为什么而专程来找他的。
绿谷却摇了摇头,放弃了和他打的念头。他刚刚还没进病房的时候蹲在窗前看到了,百万努力的挥出了一拳,一看就知道是尽了全力的,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有惊人的破坏力,而是只比普通的‘力量增强’个性的人稍微强一点点的感觉。
他的个性被削弱了,大概是治崎射出的子弹的效果。
治崎当时射出的两颗子弹并不是同一个效果的,对绿谷的是新研发出的平行空间意识交换弹,而对百万这个他更忌惮的对象射出的子弹是个性破坏弹。
个性破坏弹源于坏理的个性‘回溯’,与其说是个性破坏,不如说是将个性永久的回溯,连ONE FOR ALL这种传承的力量都被回溯到了这么弱的时期,百万自身的穿透个性恐怕早就被回溯成虚无了。
绿谷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的时候,又看见那个叫坏理的小女孩从房门跑进了房间,像一颗小炮弹一样的冲进了百万的怀里,明明百万之所以会变得这么弱都是因为坏理的个性,他却还是带着大大的笑容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将刚刚的阴霾全都埋在了心理,展现给别人的只有如沐春风般的爽朗。
这样的人才是真的英雄吧。
绿谷转身离开,突发奇想买了束花藏在了背后。
“你的手怎么了吗?”百万注意到了他的手一直背在后面,问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了花没等百万回答就立刻跳窗走了。
百万看着花垂了垂眸,走到窗边扒着窗户大喊道:“如果有疑问,就来问我!你一定可以......”再后面的话语就被风吹散了,绿谷听得也不真切。
百万一贯是个看的透彻的人,大概也看出了他内心的犹疑吧。
不愿意战斗的不是百万,而是他绿谷出久。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战斗了,他已经......没有战斗的理由了。
***
绿谷已经躺在屋里几天没出过门了。
但他其实并不是单纯的瘫,而是在思考人生。
他已经完全回忆起了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圣杯战争虽然在最后戛然而止,但是他也没有忘记。
白兰说的话是真的直戳他的内心,他在那个绿谷的身体里的时候感受也与现在十分不同,不是因为那个绿谷有ONE FOR ALL,而是因为走在大街上别人对待他的态度。只有死前做尽了好事声望极高才会有这样的天生亲和力加成吧。
与他在自己身体里完全不一样,不管媒体对待他的态度有没有改变,他走在路上永远都是要全副武装的,一旦被人认出来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待遇,毕竟自己就是导致这个社会产生动荡的真正元凶。
他是被人厌恶的,而那个‘绿谷’是受人喜爱的。
毫无疑问,他的心底是有些贪恋这种感觉的。如果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前进,不曾有真正发自内心仰慕他敬重他的人的话,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也许人能在不曾拥有时信誓旦旦的承诺,可当人得到了珍馐美馔后,就难免对原本的残羹剩饭不屑一顾了。
绿谷在最初的最初,和老师谈心的时候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的正义之路是孤独的,是......只有他一个人的正义。
即使是那个时候他都没有放弃,咬着牙撑到了现在。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人的脸,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想通了,还是下意识的为自己的放弃找了个借口。
他想要建立一个‘平等’的社会,当初是想着改革是必然会出现牺牲的,现在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连密林神威那种英雄都能毫不留情的唾弃的这些民众,连坏事做尽了的他都能出声赞美的这些人......真的渴望他所描绘的未来吗?还是单纯的喜欢追求刺激和新的思想?是不是这个时候有另一个人提出了反社会宣言,大家也会变得如此狂热呢?
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的改变,他将来改变的世界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又让部分人觉得恐怖呢?他想象中的美丽世界是不是也是以他的个人意志为主导的独.裁世界呢?
这种乌托邦真的存在吗?
一个人前进尚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可想救世的他导致的却只有身边人逐渐变得哀伤的面孔。
暂且不提未来,现在的他只给人带来了悲伤和绝望。
只有一个人可以告诉他答案,在这种与曾经相似的场景下,他只想寻求那个人的肯定,也只有那个人会肯定他。
精神链接的个性即使在这个时候都很实用,人类在睡梦中的脑电波产生异常波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放在老师的身上就仍然会被警惕,所以他想办法弄到了一个可以平稳脑电波的个性,这下就没有人觉察到异常了,绿谷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老师。
“是Deku啊。”老师对于自己会在梦境中看到绿谷显得有些意外。
“老师,平等的世界真的存在吗?”虽然看到老师绿谷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但最终只是开门见山的问了这一句目前他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老师听到这句话就知道绿谷已经达到足够高的地方了,否则也不会面对这种问题,但事到如今也不能尽说些鼓励人的话,他总是要直面真相的。
“不存在。”
在他渴求肯定的时候,他再一次的被否定了。很难说是被老师否定愿望的时候让他更难受还是被欧尔麦特否定的时候更难受,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人和人之间的阶级观念是没有办法消除的,只要还存在差异,就会存在阶级。你能做的只有让他们习惯于这种阶级,并且将其视为理所当然。你一定做得到的,Deku。”老师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变化,有些和蔼的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却被他用手挡开了。
绿谷的眼睛充血变得赤红,现在的他已经成长到有自己完善的独立思想的地步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受老师影响,这是他第一次对于老师的答案如此的失望,他嘶哑着声音问道:“可是这样的话,不只是换了个名义的独.裁吗?只不过是把现在的政府换成以我一个人的思想主导而已吧?真正的问题丝毫没有得到解决啊!”
老师对于自己的手被打开一点也不介意,而是平静的看着他反问道:“你又想解决什么问题呢?问题是真的存在的吗?你是希望人类丧失掉上进心吗?”
问题是真的存在的吗?
他觉得这个社会有问题,只不过是因为这个社会和他的理念产生了偏差,可如果他认为和自己的理念不符就是‘问题’的话,究其根本还是希望把这个社会变成自己的一言堂。
阶级观念真的可以被消除吗?每个人都想过上更好的生活,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变得优秀,即便是双胞胎姐妹之间在父母的心中也是有更偏爱的一方的,如果真正做到没有阶级,只可能是每个人都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差别,可这样的话不就的确是会抹杀掉人类的任何感情吗?
他真的是在拯救世界吗?
他只不过是个迷失在自己思想里的狂妄的傻子罢了。
告别了老师后,他在阔别已久的情况下第一次想要去了解这个被他所厌恶的社会。
他看到了被父母牵着的小女孩洋溢着幸福的脸庞,他看到了闹别扭的情侣因为另一方的道歉而冰释前嫌,他看到了老夫老妻互相搀扶着在公园散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即便是有让人不愉快的事,有难熬的磨难,最终也总有值得快乐的事,即使只是路边看到了一个形态圆润有点好看的小石子。他擅自的因为自己一时的不快就判定别人也会因此而不满、而不快乐,可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们是不是真的需要变化。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