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作势便想去扶周乐诗起身。
被周乐诗谢绝道:“冉大人请听我说完,好吗?”
冉蘅被她话语中的央求意味触动,艰涩地道了一个“好”字。
周乐诗跪在冉蘅的面前,身体绷得很直,面上是绝不更改的决心。
“我知道冉大人不是寻常人,冉大人更是陛下放在心尖儿上在意的人,”周乐诗顿了顿,“小女子人微言轻,没有旁的门路,便只能求冉大人仗义援手。”
冉蘅越听越是眉头深锁,不是因为周乐诗直言不讳地点出她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因为周乐诗敏锐地觉察到她的经历与她的年纪不相符,而是因为,周乐诗竟然在放下尊严地哀求她。
在冉蘅的心目中,周乐诗何尝不是一个才华、姿容、气度、见识出众的女子?
到底是什么事,让这样一个女子,抛开尊严,抛开身份与地位,向自己这样一个歌姬出身、又与其同年同榜,且官职并没有她高的人,哀求呢?
冉蘅动容。
她已经猜到周乐诗这样做,是为了何人了。
“周大人不必这样,想让我做什么,只要在我能力之内——”
“我有罪证,想请冉大人呈交陛下!”周乐诗道。
罪证?
什么罪证?
冉蘅一震,道:“周大人还请详说。”
周乐诗目不转睛地盯着冉蘅的眼睛,顿挫道:“绍州盐道周朴勾结地方官戕害百姓、图谋不轨的罪证。”
冉蘅倒吸一口凉气——
周乐诗说周朴!
她是说周朴吗?
周乐诗说,她有周朴不法的罪证!
周朴,是她的父亲啊!
冉蘅于是平和地笑了笑,道:“周大人说的,我不大懂……”
“冉大人,当真不大懂吗?”周乐诗大胆地望向冉蘅。
那样的目光,让冉蘅心头恍然——
这样坚毅的眼神,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冉蘅活了三辈子,还真是……少见!
恍惚间,冉蘅仿佛重又看到了那个倔强、执拗、一往无前的自己。
前尘往事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冉蘅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现下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自己曾经那般,伤的又何止自己一个人?
而周乐诗如今这般,最终伤的,又是何人呢?
那一声叹息,便压抑不住,从冉蘅的胸中冲出,悠长地回荡在静室之中。
亦回荡在周乐诗的耳边。
“周大人既然要举证,该去有司,不该寻我啊!”冉蘅温和的声音,同时在周乐诗的耳边回荡。
“因为,只有冉大人,才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周乐诗黑白分明的眸子,不错目地盯着冉蘅。
而冉蘅,分明在那双眸子中读到了另一句话——
也只有冉大人,才能在陛下面前救得下人。
“她这是要……大义灭亲?”听罢冉蘅的叙述,元幼祺脸上的表情古怪起来,同时夹杂着几分笑意。
冉蘅回忆之前的与周乐诗对话的过往,心内犹觉欷歔,见元幼祺竟是想笑,禁不住横了她一眼:“陛下觉得这事很好笑?”
心爱之人嗔怪了,元幼祺忙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不好笑!”
冉蘅:“……”
元幼祺观她神色渐复平静,便忍不住道:“不过这事说起来哪里有这样复杂?”
冉蘅挑眉。
“左不过就是她想替元君舒描补错漏,生怕朕怪罪元君舒,就寻了你的门路在朕面前说好话。这倒也罢了!其实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呢?”元幼祺摊手道。
冉蘅不解地看着她:“陛下以为怎样是‘不兜圈子’?”
元幼祺自是听出了冉蘅不认同的意味,呵呵道:“若我是周乐诗,就大大方方地向元君舒说清楚,然后把周朴那蠹虫送进监牢,两个人就好生地在一起……”
她说着,一瞥冉蘅的表情,便有了几分嗫嚅:“……这不是挺好的吗?”
“事情若是如陛下说的那般简单,就真的好了!”冉蘅白了元君舒一眼。
见元幼祺犹懵懂着,却又很不认同自己的样子,冉蘅只得道:“小周大人是周朴的女儿,周朴是朝廷的罪人,又是被恒王故意放过的。以后两个人如何相处?就算周朴落狱查办,身为他的女儿,小周大人又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恒王走得近?”
元幼祺若有所思。
冉蘅幽幽喟叹:“纵然抛开这些,她们二人皆是女子,世俗之下,又怎么走到一起?”
冉蘅说着,目光滑向元幼祺。
有一句话,她是没法对元幼祺说出的——
若她也如周乐诗的处境,因为自己的身份,以至于要误了元幼祺的前程,她也会选择如周乐诗成全元君舒那般,成全了元幼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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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大义灭亲的小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