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不忍的动作,落在此刻元君舒的眼中,则是另一番意味。
那种意味,叫做嫌弃,以及逃避。
元君舒眼底的最后一束期望的火苗,也瞬时熄灭了。
“世间女子,想要寻得真情,竟是这般艰难……艰难到要以性命为赌注,”元君舒笑得凄然,“原来,竟是我年少无知了。”
周乐诗听得心中恻然。
她想告诉元君舒不是这样的,她想告诉元君舒这世间真情并非不存在,真情也未必于女子而言,寻找起来格外地艰难。而是……而是这世间从来都不止一个“情”字,还有太多太多超乎情之外的东西,让人不能只是执拗于情。
执拗于情,只会害人害己。
既然拗不得,倒不如云淡风轻,反而过活得从容些。
可不待周乐诗寻到何时的语句,“当啷”一声脆响,一样物事被掷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听那响声,周乐诗心中颇为震动,再凝眸一看,她的一颗心更是揪紧了——
元君舒竟是用力将手腕上的那只属于元君舒的凤血玉镯退了下来,丢到了周乐诗的面前。
这镯子,即便周乐诗尚不知其来历,但想到能让元君舒一直戴着的,也是极有意义的。
此刻,元君舒竟是将其丢向了自己,足见方才那番话,该是伤她何等的深。
而这只镯子,或者说这对凤血玉镯,它们背后的故事,想必也是凄婉恻然的。
元君舒退镯子的力气很大,那镯子材质坚硬,在她的大力之下,镯子内侧已经蹭破了她手腕上的肌肤,留下了几道火辣辣疼着的红痕。
元君舒却不管这些,她的心里的痛,远比这火辣辣的红痕,还要痛上十分。
“你不是想知道这对镯子的来历吗?我告诉你!”元君舒冷眼看着周乐诗。
周乐诗脸上的肌肉微抖,有些不敢直视元君舒似的。
“这对凤血玉镯子,是我外祖曹氏的祖传之物,”元君舒双眸泛着空洞,“外祖母将它们传给了我母亲……母亲出嫁之前,与周先生相识。原以为只是闺中姐妹之情,孰料后来两个人皆对彼此动了倾心之情。”
周乐诗听到“周先生”三个字,脑中轰然。
周……是同她一个“周”吧?
她突然想到了周府中的一个传闻……
元君舒的声音犹如来自未知的时空一般空洞:“父亲因事到绍州,偶遇母亲惊为天人,不顾祖父反对,就要娶母亲为妻。祖父虽然向来不待见父亲,却也瞧不上曹家的商贾身份,觉得配不上肃王府的宗室地位……”
“但父亲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任性妄为,他以死相逼祖父,又与想要攀附肃王府的外祖父相谋,到底还是定下了这门亲事,”元君舒语声变得凄然,“可怜母亲,自家的婚事自家做不得主。她不欲连累了周先生,便骗周先生说爱上了父亲,只愿与父亲白首不相离……”
周乐诗听着元君舒叙说着那件尘封的往事,想象着当事者彼时该是怎样的心境,胸口都觉得闷得发痛。
元君舒虚渺的声音还在周乐诗的耳边回荡:“周先生是个无比执拗的人,她不信母亲就这般不顾当初的情意了,硬是随着母亲到了京中,在肃王府中居住了下来。外人只道她是母亲的闺中密友,来京中投奔的,可眼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与一个不相干的男子郎情妾意,那该是怎样的痛?”
元君舒说道这里,眼圈红了。
周乐诗也觉得鼻腔中酸楚得厉害。
“母亲几次三番地撵周先生离开,却拗不过周先生,母亲只得作罢。后来母亲便认了命了,就这般过了下去。”
“再后来,母亲有了我,有了阿念。周先生就一直陪在母亲的身边,教我读书明理……”
元君舒喟叹了一声,又道:“父亲渐渐地也察觉出来了母亲和周先生之间的不寻常,但他素性懦弱,更怕就此失去了母亲。他于是不敢声张,只每每拿言语刺激母亲……日子久了,母亲郁郁成疾,终成不治之症……”
元君舒说到此处,眼角已经挂上了两行泪水。
周乐诗眼睛已经红了,她多想凑近了去,替元君舒拭去眼角的泪?
可是她不能。
“后来呢?”她淡着声音问道。
“后来?”元君舒失笑。
她古怪地看着面上淡然的周乐诗,似在笑周乐诗听了这样凄惨的故事,竟然还问得出“后来呢”!
“后来……”元君舒呵呵冷笑,笑得无比地凄凉。
“后来母亲就过世了……周先生便吞金追随母亲而去。”
周乐诗倏的张大了眼睛——
吞金!
追随而去!
该是怎样的深情,让她为了她,甘愿搭上了性命!
周乐诗甚至想象得到,当那位周先生选择吞金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存的,就是保持着自己生时的模样,让元君舒的母亲即使到了那个世界,也还能认得自己。
※※※※※※※※※※※※※※※※※※※※
小虐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