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再次淡淡回复,“所以,不怕。怕什么?大不了,这条命拿走。”
一直旁听,没有说话的苏喜乐就在这时大叫,“唐凌!你又说什么疯话!”
一次又一次,说着不详的话,他是想气死她吗?
闻言,唐凌的筷子在空中一顿,随即,他脸上露出微笑,温暖安抚的眼神望向苏喜乐,仍是淡淡的语气,“我的意思是,现在的形势没那么坏,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苏喜乐哼了一声,她感觉到唐凌对她的敷衍。
她确定,为了让林璐不要他,他一定会按照他自己说的方法,狠心毁掉自己,甚至不惜诈死逃遁!
她不愿意他这样,他又倔强地不肯听她说。
她想到这里,心里就气得一抽一抽地疼!
她啪一声扔了筷子,反正吃得差不多了,她索性走到窗边去,透过玻璃看窗外的雪景。耳朵还在捕捉着兄弟二人的对话。
转头,唐凌对唐明说:“唐明,我需要你的帮忙。”
唐明一拍胸脯,没有问什么事,先答应,“好,什么事?”
唐凌深邃的眸子看着唐明,抬手指着苏喜乐的背影,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帮我,保护她!”
窗边,苏喜乐的身影一顿,变得僵硬。
餐桌边,唐明同样惊谔,“保护嫂子?什么意思?”
唐凌长话短说,“在青罗城,你嫂子遇到歹徒。她反抗,伤得很重。调养得差不多的时候,她的药又被人换了。调养不成,反而元气大伤。而且,她因此小产了。”
这一边,苏喜乐听着唐凌的话,视线投射向窗外。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透过玻璃望出去,可见屋顶、树枝、马路还有停靠在路边的汽车,全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漫天雪花飞舞,天地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大自然赋予人间的白色,是纯洁的象征。
但苏喜乐此刻看来,却觉得很是昏沉。原来,会下雪的冬天,是个无精打采的季节呢!
她忽然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雪。只是,这天地这样宽广,哪里才是最适合她的呢?
她想到青罗城,心里闷闷的,想到京都,心里也是闷闷的。
身后,传来唐明一声惊呼,“什么?还小产?”
他有听刚子说过,说苏喜乐受过伤、住过院,身体不是很好,却原来是因为这样!
咬字清晰,音量略低,唐凌的声音微微有些黯哑,“这是伤妻、杀子之仇。”
让唐明震惊的消息一个接一个袭来!许久,他冷静下来,略一思索,马上懂了,“歹徒?换药?你是说,林璐?”
唐凌点头。
唐明语速很慢,显然是一边思考一边说:“我跟林璐不熟,我也不了解她,我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动作……玩阴的,我不行,我大概只能打架。”
唐明皱着眉头,给人一种非常认真又非常苦恼的感觉。
小方桌对面的唐凌却已经一改方才的沉闷,身上再无半分阴寒气息。他勾唇,相比于唐明的紧张,他显得很轻松,“林璐那边,我会看着,我要你帮我的,是看着老爷子。”
又一个炸-弹!
唐明反应不过来了,不是说林璐的事吗?怎么扯上了老爷子?
他怔怔,“老爷子?什么意思?老爷子怎么会……”
唐凌打断唐明,“老爷子怎么不会?他要我再娶,除了逼我离婚,就是让我丧妻。”
匪夷所思!唐明觉得唐凌就是在胡说八道!
他反驳,“老爷子可是咱亲爹,你说他对嫂子不待见,逼你离婚,我信。可是,让你丧妻,你知不知道,一条人命,这是犯法的!”
唐凌冷哼一声,“犯法?你以为,只用三十年时间,老爷子从一个小小的包工头做起,到今天建立起这么大的建筑集团,是靠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地盖房子?”
轻蔑的语气,唐凌冷静地评论着自己的父亲,毫不掩饰对唐正中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做法的鄙视。
站在窗边的苏喜乐想到了一个词:无情。
这一刻,身处京都的唐凌,似乎又开始变得陌生。
唐明眼里闪过不忍的光芒。
其实,那些龌龊事,他多少知道一些。毕竟,当集团总裁都两年多时间了,他就算再不用心,该知道的内幕也知道一些。
他承认,“那是以前了……”
但紧接着又否认,“可现在的法律氛围不同了,而且以现在唐氏这个地位,不需要再投机取巧,我们早就洗白了。他不会再走上黑道的……他也毕竟是咱亲爹,他能棒打鸳鸯,可他怎么能……怎么能让亲者痛?”
“亲者痛?如果他跟你一样知道不能让亲者痛,六年前,他就不会在明知我不喜欢林璐的情况下,还要我跟她订婚了。”
唐凌低头,眼神随意落在餐桌上,低声而笃定,“在京都,每天因意外死去的人那么多,甚至还有看不开自杀的。要让一个人消失,尤其是像喜儿这样,被刻意藏起来的一个人消失,有太多的办法,根本就不需要牵扯到黑道的势力。”
苏喜乐身形再次变得僵硬,与自己的父亲为敌,他心里肯定也很不好受吧?
她的一颗心变得又闷又沉,为自己担心害怕,更为唐凌心疼不忍。
或许是唐凌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这番话太悲观也太沉重。
他抬头,先是看了苏喜乐一眼,然后对唐明一笑,颇有些调剂气氛的意味,“果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点事都想不通。你放心吧,不到最后关头,老爷子不会动喜儿的,你说得对,毕竟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不是被逼急了,他也不会做的。”
唐明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急急地接话,“那哥,你不要把他逼急了,不就好了!”
父子相残,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见到。
“我没有逼他,我只是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是他逼我。”听来,唐凌是千般愁闷,万般无奈。
苏喜乐心里也是千般愁闷,万般自责。
这一次,她想到的词是:红颜祸水。
唐明被唐凌的愁闷情绪感染,他闷闷地,低声发问:“哥,那你要我怎么看着老爷子?”
唐凌伸手拍了拍唐明的肩膀,略带安慰,“老爷子肯定对喜儿不好,尤其是我不在家的时候,冷暴力,语言攻击,或者像封建社会里的那种,自持长辈身份,苛待、欺负她……我也不清楚具体,就是这样猜一下。”
“如果我不在家,或者说,老爷子会把我支开,那时候,你最好能带她出去避一避,实在避不了,你就在老爷子面前多护着她一些。你这长得人高马大的,只要你表明立场,要护着喜儿,老爷子也不敢跟你来硬的,起码,你能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唐明点头,全盘应下,“哥,反正是隐婚,为什么你不直接让嫂子住在外面?在京都,你也有好几套私人房产。何必呢?住在大宅里,天天摆在老爷子眼皮底下,等着他来虐待是不是?”
“笨!”简单的一字评价,唐凌明摆着不想跟唐明解释。
唐正中把他和苏喜乐叫回来,就是要想办法拆散他们,唐正中不愿意苏喜乐的存在曝光,他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把苏喜乐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紧紧地捂着,看着,要她知难而退,趁机逼她离开。
唐凌能猜到唐正中的想法,推演唐正中的决定,也知道这样顺从唐正中、让苏喜乐住在唐家大宅是多危险的事,但他不得不从。
真把唐正中逼急了,唐正中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怎么办?
相比于唐凌来说,唐明确实没那么深沉、缜密的心思。他从小就习惯了被哥哥说他傻,说他笨,说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干脆不说话。
见状,唐凌说:“你放心,我有信心,能把咱妈也变成盟友,到时候二对一,对上老爷子,你们是有胜算的。”
听到这里,唐明终于顿悟了,“哥,所以,老爷子让你除夕回来吃年夜饭,你提前一天回来,又不让老爷子知道,只让我偷偷去接你,就是为了把我变成你的盟友,然后你还要把咱妈也变成你的盟友,帮你保护你这娇滴滴的小美人,准备无后顾之忧地,跟林家、跟老爷子打一场持久战,是不是?”
唐凌毫不吝啬,对唐明露出一个肯定的笑,“长进了!我是在招兵买马,准备战斗。不过,我永远有后顾之忧。”
苏喜乐就是他的后顾之忧,就是他的弱点。虽然他也知道,带着弱点战斗,是不利于取胜的。
唐明很好奇,“你打算怎么争取咱妈?”
唐凌轻描淡写,“讲故事。把我和你嫂子之间的故事告诉她,她不是喜欢看言情剧吗?这么精彩的真实故事,她肯定是希望完美大结局的。”
唐明点头,对唐凌竖起大拇指,对他比出一个口型:高!
唐凌一手平放在餐桌上,另一手扶额,“唐明,最后一个问题……这集团总裁,你当得舒服吗?”
唐明想也不想,“不舒服,能还给你吗?”
“不舒服,你也得装出很舒服的样子……唐氏的一切,我不打算要了,找个机会,我想回南方去。”
唐凌侧头,看了看一直趴在窗户边看窗外雪景的苏喜乐,“喜儿怕冷,一来就流鼻血,而且她不喜欢油油腻腻的饭菜,还是南方比较适合她。对她来说,京都就是虎狼环伺,我想带她回南方去。”
他在南方,有自己的事业,与唐氏无关的事业。他打算,在京都这边,将自己毁得彻彻底底地,跟林家断得彻彻底底地,然后带她回南方,相守一生。
苏喜乐看着窗外的冰雪城市,觉得眼眶发热发胀。
唐明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凌,“所以呢?哥,人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倒好,你成了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啊?”
闻言,唐凌也笑了。
这个笑,是真正发自他内心的,是带着幸福意味的。只要他与她之间有嫁娶,谁嫁谁娶,都不重要。
他轻轻笑出了声音,说话的声音就变得更轻了,“和她一起,我愿意。”
自家哥哥竟已爱得这样深!
唐明实在好奇,他倾身,饶有兴趣地追问:“哥,不如你先把你们的故事讲给我听吧?回去,我再把你们的故事讲给咱妈听。”
“刚子不是跟你说了一些了吗?”
“第三人称的故事,哪有第一人称的故事好听?”
“嗯……那行,让人来把餐桌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