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子给我织的。你当然看到过。”路家云一把抢了回去,藏到自己的口袋里。
杜雨洁想了想,轻轻地笑起来,点点头:“对的,对的。去年这个时候,我才认识笛子那会儿……她说是给弟弟织的,原来是你啊!”
路家云愣了愣,没有反应,这让杜雨洁以为他生气了,连忙劝慰起来。谁知道他紧接着笑起来摇头,有些无奈:“她是这么说的呀?呵呵,我都弄掉过一副了。”他把手套又拿出来,端详着。
手套是藏青色点缀斑马条纹的简单花样,只是在袖口处绣了一个“云”字。所以,一刚开始的杜雨洁曾经以为那是袁心笛准备送给梅若云的礼物。
路家云低着头对杜雨洁说:“这是我弄丢后第一副手套后,她又给我织的。高中时候我们住校,冬天冷,买不到我的合适手套,她向管宿舍的阿姨学了针织弄出来的。结果,我第二天就忘在了篮球场。她当时很生气,笛子生气,你想不想看?”
杜雨洁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只是条件反射地摇摇头。
“想来想去,她好像很少生气啊!”路家云撅撅嘴。
“笛子岂止是很少,根本就是从来都不生气。”杜雨洁给了路家云一对卫生眼,好像他是外星人一样。
可是她经常对我发脾气……路家云没有说话,只是在回忆着以前的事情,那些连杜雨洁都不知道的事情:
“笛子,刚才有人惹我。”“是不是你又干了什么错事?”“为什么你老是说我错呢?”“……”“你干吗不理我?喂!喂!”“……”“呃,那个人就在那里!我跟你商量下噢,你过去打他,不过不要打死噢!啊唷,你干嘛打我啊!打那个人啊!打那个人啊!”
“你干嘛把钱借给那种女人啊?”“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很正常的呀!”“我说你菩萨心肠是不是太泛滥了?”“……”“笛子,笛子,你干嘛?你不要这样!你别不理我呀!”“你不要老是不讲道理行不行?”“行啊!但是你不要老让我跟着你团团转啊!搞得好像我要跟你讨家用一样!”“……”“咦,你怎么又生气了?”
高中毕业那年:“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一起……”“喂,我们家住得很近的,你想来看我可以直接来。”“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噢,好啊。对了,笛子,我觉得你考不取T大的。”“……”“说不定任何一个大学都不要你噢!”
笛子温柔的脸庞浮现在眼前,路家云难得地沉默下来。即使她那张脸上再如何详装恼怒,眼中必然还有一丝悠悠的笑意,那种淡然从容的柔情如同涟漪一般可以扩散到人的心中……为什么当时总是要惹她生气呢?为什么总是不珍惜呢?为什么总是事情到无法挽救的时候才知道后悔呢?
有人说,不成熟的男人用惹怒女生来吸引注意;而成熟的男人则用自己完美的智力和气质来做诱饵。那么,他必定是那个不成熟的家伙。他转而想:笛子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那种不成熟而留在自己身边,一步没有离开过?他实在不值得她那么做。现在路家云终于可以感受到了,可是现在又太晚了……他摸着手套,嘴角有一丝淡淡的苦笑。
不知道路家云在笑什么,杜雨洁大姐大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了。”如果路家云这样的人都多愁善感了,那世界可就大乱了!她这么想着,所以选择安慰他,这让路家云更加苦笑连连。
市里几所知名大学,常说“吃在T大”。其实只是老早时候闹自然灾害,T大校方在学生饮食方面处理比较好;之后食堂建设也开始排号,竟然轮到九、十之数;再加上校内食堂为留学生而准备的西餐韩国烧烤都一一俱全,渐渐变得名副其实起来。
杜雨洁陪路家云去的便是南楼前新修的饮食广场,这个时候依然有不少晚起的学生陆陆续续在里面排队买早点,个个迷着昏沉的眼睛,好像春天的小鸟一样。
“我去一下卫生间。”杜雨洁陪路家云坐了会儿,突然说。
路家云含糊不清地咬着馒头:“啊,好。我等你。”
杜雨洁拿起自己的小包包,甩出个清爽可爱的笑容,用滑稽的口气说:“待我去去就来。”留下路家云一个人在那里继续嚼。刚才和路家云一起取餐的时候,杜雨洁把自己的袖子弄脏了。最好趁现在搞干净,不然这种油渍以后很难清洗。
不知道是不是设计的问题,饮食广场一共五楼,却没有卫生间,所以她还要折回到南楼。幸好两栋楼的距离很近,不显得麻烦。
南北楼和大礼堂一样,是解放初T大老师自己设计建造的。本科生的课程一般性都集中在这里讲授。听说原来是坡顶的大屋面,后来打算加盖一层的时候,政府认为浪费资源曾经制止过,得到总理一纸批文才得以继续。经过长时间的土地沉降(一种土建专用名词),南北楼原本高于地平面的台阶已经全部沉到了地下,所以才感觉这样的楼显得略微有点压抑。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上课,南楼的走廊里面淅淅簌簌地传来各自迥异的声调,是老师在讲课。墙壁前不久才粉刷过,闪烁着种水色的白。杜雨洁拐进女厕所,脱下外套,打开龙头,小心地让水花落在污迹上:“啊呀,好冰!”
一切都显得稀疏平常。杜雨洁安静地做着这样简单的事情,悠闲快乐得好像一个幸福的小媳妇。虽然手被微凉的水淋得有些红彤彤的,但是心情颇佳。渐渐地,她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耸着眉毛。
“你会死噢!”一个声音悠悠地在耳边响起,仿佛是唱歌一样。杜雨洁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声音竟然非常熟悉,却又是生疏的:龙头里哗哗的水声,一下子把人拉到另一个境界,全没有了其他声响。
“谁?”杜雨洁猛地扭头,发现周围猛地暗了下来。
斑驳起的墙面像是历史悠久的古屋,蜘蛛网灰蒙蒙地疯狂滋长着,那节能灯扑哧扑哧地闪烁。怎么了?刚才卫生间里的其他人呢?怎么一下子都不见了?杜雨洁又想起来之前的遭遇,不会又是什么脏东西缠上自己了吧?
似乎感应是感应到了什么,杜雨洁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些东西。她发着呆,怔怔地放下手中的衣服,任由它滑落在地。
水池前的白墙竟然出现了一面大镜子,好像梳妆台上的那种。那里本来是什么都没有的,为什么会会突然出现一面镜子?杜雨洁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有些呆滞,几乎不能思考。镜子里的两张脸,一张惨白,是自己的;而另一张则在微笑。她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颤抖着唇,几乎说不出话来,“封,封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