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又说:“原来呀,这些活儿有一个小徒弟干,后来大师兄把他给辞了!”“那为什么?”“不清楚!”“那大师兄很厉害吗?”“厉害倒谈不上,不过往后咱们都多加仔细就是了!”“嗯!我记下了!”
一天的活计忙完,大成带着钧柱到师父师娘房里道了晚安,回到后院儿的屋里,大成关切地问:“师弟,这一天下来怎么样?累不累呀?”“不累!”“那你明儿还要起早儿练功啊?”“是!”“你练的什么功啊?”“都是老家戏班儿里师傅们教的那些功夫!”
大成惊奇地问:“戏班儿里?你还学过戏?”,钧柱腼腆地乐了:“我在我们老家戏班儿里都学了好几年的戏了,就在来这之前,我还真登过台呢!” “嚯!那可不简单!”“不瞒你说师兄,我本来就是想唱戏来着!”
大成不禁纳闷儿:“哦?那你怎么又来到咱这学徒呢?”
师兄的这一问话,一下勾起了钧柱对已舍弃的那份酷爱之眷恋, “师兄!我这也是父命难违呀!”,大成点着头:“嗯!顺者为孝吗!师弟,既然令尊已给你选了这条道儿,就塌下心儿来干吧!其实古玩玉器这一行儿学问可深了,你现在是还没钻到这里头来,我看你呀有灵性,真正入门儿不难,要是把这门儿本事学到手,将来,你一准儿能成个行家,那比唱戏可强多了!你说是不是?”,钧柱笑着认同了。
三天过后,在钧柱主动向师兄的要求下,自己开始独自承担起了除柜上以外的全部杂活儿。
钧柱的勤快,得到了上上下下的一致夸赞,师父和师娘看在眼里,更是喜在心上。
这天上午,正值天气晴朗,钧柱见师娘领着个男孩儿来到后院儿,忙上前问:“师娘,您有什么吩咐吗?”“没事儿!难得这天儿好,我带宝儿出来晒晒太阳!”
师娘的一声“宝儿”,钧柱的心头立时像被针刺了一般,再看看师娘手里领着的孩子,约五六岁的摸样,钧柱又想起了自己已死去的弟弟小宝儿,不由两眼有些湿润了。
师娘见状忙问:“钧柱,你哪儿不舒服吗?”“不!师娘,我是一见到宝儿,就想起了我的弟弟”“哦?他今年多大了?”“他已经没了三年了,要是还活着,今年该是九岁了!”
师娘心头一颤,忙歉疚地:“哎呀钧柱啊,师娘不小心,勾你的心思了!那,整好宝儿就是哥儿一个,你就把宝儿当成兄弟吧,宝儿,快叫钧柱哥!”,宝儿眨着眼睛乖巧地叫道:“钧柱哥!”
钧柱蹲下来一把搂住了宝儿,“宝儿真乖!往后哥一有空儿,就带你玩儿好吗?”“嗯!好!”
这天,钧柱正在伙房帮着老魏师傅忙活午饭,大成急匆匆地来到后院儿,把钧柱叫回房里,原来大成家里捎信儿来,说在乡下的母亲病重,他要急速回乡探母,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
临行前,大成再三叮嘱着钧柱:“大师兄一半天也就该回来了,我不在时,你自己多加注意就是了!”
钧柱点着头:“嗯!我记下了!”
隔天的早上,钧柱拎着水壶来到上房,正要迈上台阶,就听屋内师父语气严肃的不知正训斥着谁:
“广才呀,你不是不清楚,咱们这行道儿最讲究的可就是材料儿!没有上等的本料能雕琢出上乘的玉器来吗?你好好儿瞧瞧,这两家儿料的沁色、纹理、莹润度,这成色、质地,那能一样吗?”
“三叔!要搁别人,还真恐怕不识,这我还瞧不出来吗?不过我也算过了,要是咱推翻了原有的契约,顶多也就是一次性的赔点儿违约金,那不过有限的几个钱儿,可要往长了算起来,咱赚的还是大头儿!”
“广才,这脑袋瓜儿好使可得用对了地间儿,不然呐,非栽跟头不可!这行有行规、业有业德,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信用!圣人所云:言信行果千金一诺,又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咱早跟人家立下的契约怎么能反悔呢?话既出口可就是一言九鼎!要是说了不算、定了不办,将来,谁还跟你打交道?往后在这行儿里那还能迈开步儿吗?眼皮子别那么浅!”
“三叔!我是考虑这批货比南阳的可便宜不老少的,再者说了,能有多少真懂眼力的行家呀?所谓真伪杂糅、难以分辨,咱们在雕工工艺上再精巧细致些、包装上再讲究点儿,到时,不愁卖不出好价钱!”
师父的口气愈加严厉:“广才呀广才,要往好了说,你这是买椟还珠、舍本求末,往深了说,这就是见利忘义、唯利是图!”
对方还欲争辩:“三叔,这做生意理所当然还不就是图的赚钱吗?咱横不能就这么眼瞅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流走哇!”
只听师父“啪”的一拍桌子:“白花花的银子?我不能净只顾着赚钱,就把祖辈创下的这块牌子给砸喽!这古人皆云:君子养心莫善于诚,又道是:民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我宝祥斋所以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上下几代为人为商的诚与信!这可是命根儿!”
此时屋里的气氛,让已站在门口儿的钧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犹豫间,只听里边师父喊道:“是钧柱吗?进来吧!”
钧柱提着壶进屋蓄好茶水,低头转身就要往外走,“钧柱,先别走,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你大师兄!”接着于掌柜又指着钧柱:“这是你新来的师弟王钧柱!”钧柱即礼貌地深鞠一躬:“大师兄!”
于广才忙挺直身板儿,抬手捋了捋梳的油光的头发,拿眼打量着钧柱,尴尬窘迫的脸上强挤出了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容。
钧柱转身对师父道:“师父,您要是没别的吩咐,那我就去伙房干活儿了!”“好,去吧!”
等钧柱出了屋,于掌柜向广才介绍了钧柱的来历,并对钧柱来店后的表现大加夸奖,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这一新人未来的期望。
他又认真的交待着:“钧柱学徒期间,我已安排了由大成带他,大成家里有事暂回去几天,你回来的整好儿,这些天钧柱若有什么事你多关照一下,还有,回头你给南阳那边发封信,让他们如期发货!”
于广才虽心中极其不悦,也只好勉强应声。
窝了一肚子的火儿,于广才回到了后院儿,打开自己的房门,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本以为这趟南边儿之行,凭着自己的精明决断必能赢得掌柜三叔的赏识夸赞,没想到竟事与愿违聪明反误,迎头碰了一鼻子灰不说,偏巧这当口儿又冒出一个小徒弟王钧柱!
他越想越窝火,腾的站起身,一把拉开房门,径直走到伙房前,朝着里边儿厉声喊道:“王钧柱!上我屋来一趟!”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让正在灶上忙乎着的老魏师傅和钧柱都一下怔住了,魏师傅忙接过钧柱手中的活儿:“别耽搁,快去吧!”
进了大师兄的房间,局促不安的钧柱低着声问道:“师兄,您有什么吩咐?”,于广才板起脸立刻纠正:“听好喽,我可是你大师兄!从今往后,绝不能光叫我师兄! 记住了吗?”“我记住了,大师兄!”
接着于广才抖着二郎腿,一脸藐视的开始发问:“你多大了?”
“十五岁!”
“十五岁才学徒?太晚了点儿吧?”
“因家父亡故,在家守了三年的孝!”
“你识字吗?”钧柱点点头。
“那你上的什么洋学堂啊?”
“我们那还没有洋学堂,我念的私塾!”
“哦!孔孟之道、之乎者也呀!”于广才满脸的不屑,“来这儿学徒,店里的规矩你懂吗?”
“二师兄已经跟我交代过了!”
“那好!别的我就不说了,就我这屋里的活儿你都清楚吗?”
还没等钧柱回答,于广才像发布命令似的:“你给我记住,打从今儿起,只要我在店里,这一日三餐都得给我端到屋里来,还有,这屋里的犄角儿旮旯都得要一尘不染,不能见到半点儿尘土,每天早上要给我备好洗漱用水、沏好茶,但要注意,茶具一定要给我洗的干干净净,不能带一丁点儿茶诟!我们大城市的人最讲究的就是卫生,这一点儿,跟你们这乡巴佬儿们可不一样!”
这分明就是恶语伤人,钧柱似被挨了一记耳光,立时脸涨的通红,于广才根本视若无睹,接着喋喋不休:“知道这是哪儿吗?号称首善之区的北京城!我们城里人跟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可不一样!”说着,顺手端起一个茶杯:“瞧见了吗?这,可都是值钱的玩意儿,你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于广才这一连串盛气凌人的命令,让钧柱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心想着,二师兄没有交代过这些呀?又猛然想起二师兄临走前嘱咐给自己的话……
见钧柱低头不语,于广才追问道:“怎么地?你不乐意?”,钧柱强压着心中的不快:“我都记下了!照办就是了!要是没别的吩咐,那我去伙房了!”,于广才不耐烦的扬了扬手,钧柱便赶忙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