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破又暗的屋子里,立刻多了些生气。就连妹妹坐在饭桌边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人追上清淡,到底还是狠狠抽了她几下。然后扔下鸡毛掸子,又去扯妹妹的辫子,“你也是个傻的!她给你扎,你不晓得取下来!”
她的手劲很大,利落地扯掉了两个朝天辫,又低低地给她绑了一个独辫。
清淡摸着火辣辣的屁股,笑眯眯地坐到桌边,朝着被母亲扯得东倒西歪的妹妹,挤了下眼。
“吃饭!”女人弄完了妹妹的头发,板着脸对两人吼道。
桌上有三个菜,一个青菜一个土豆,另外一个居然是一小盘猪头肉。显然是女人刚才去外面买的。
清淡看了看只长个头不长肉的妹妹,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肉到她的碗里。妹妹顿了一下,也不说话,往嘴里猛地扒饭。
这丫头莫不是个哑巴?这么久了,也没见她说过话。清淡有些担心。
女人也伸手夹了一筷子肉,却是放进了清淡的碗里。
“谢谢妈!”
清淡喜出望外。日子穷点没事,她有信心,往后会好起来的
。
女人自己的碗里只有青菜和土豆,她默默地吃着饭,看着清淡满脸的笑容,又给她夹了几块肉,忽然开口道,“最后一顿饭要吃好。”
清淡嘴里塞着一块肉,脸上的笑慢慢消失,“妈你说啥呢?”
“我说你吃完这顿饭该走了!门外的人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女人直愣愣地说道。
“啥意思?”清淡嚼着嘴里的肉,却怎么也吞不下去。
女人忽然发火,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我把你卖了!卖了懂不懂?不卖你难道一家人等死啊?”
清淡放下碗,慢慢站起来,“为啥……要卖我?”
她看了看一边脸色惨白的妹妹,指着她问:“为啥不卖她?”
“人家要的是纯阳的八字!找上门来就要你!只要你!你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命生得太好!在我们这个穷窝里留不住!”
女人吼完,略带疲惫地说道:“你放心,我拿了钱,就带着你妹妹去越南。我把你卖了,以后你也不用惦记我。我打掉过好几个孩子呢,世界上的人有好几十亿,这点血缘不值什么!”
清淡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捏着的拳头松了又紧。
半响,她说:“行,给我留点东西!”
“干什么?你去人家大富大贵的家里,什么也不会缺!要不是你个子还没有你妹妹大,你这身衣服我也不让你带走!”
清淡像没听到似的,忽然快速走到女人身边,一把拽出她脖子上的红线。那里挂着一个绿色的玉坠,一下被她抓在手里。
“我就要这个!”
女人立刻去掰清淡的手,“不成!这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值钱东西!”
清淡的手指被掰得生疼,可她就是不松手,她握紧了玉坠,使劲地扯,终于把它从女人的脖子上扯了下来。
红线太细,把她的手割了一条口子。
清淡向女人扬了扬染血的玉坠,“将来我拿着这个去找你,你不能不认我!”
女人本来还准备扑上来抢夺,听了这话停住了。
她浑身发着抖,忽然抄起桌上的猪头肉,连盘子一起砸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吼道:“滚!你给我滚!”
清淡咬紧牙关,回头看见妹妹正无声地哭着,泪糊了一脸。
她用没受伤的一只手给她抹了抹脸,“都好好的,等着我!”
说完,真的转身走了。
走出门去,才知道这个家其实是人家的一间地下室。清淡走上一大段满是灰尘的楼梯,才算真的出了门,见到了天光。
外面是个秋天。脏兮兮的水泥路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黄色的银杏叶子。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不远处,与周围灰扑扑的楼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清淡将玉坠重新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系好,放进内衣里贴身放着,然后往面包车走去。
刚走到近前,从前面下来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替她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小姐,您请!”
呵呵,小姐。
清淡表情麻木地上了车,那男人殷勤地替她关好了门,然后走到前座开车。
车里空间很大,散发着新鲜皮革的气味。清淡忽然打了个冷战,她觉得后背一阵发紧,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她僵硬地朝后座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书。秋天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眉目如画的脸上,像镀了层金似的。
清淡脸上的血色一下被抽走,仿佛看到了鬼一样。
“清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孩子瞥了她一眼,把头转向窗外,“这是我家的车。”
清淡瞪着那男孩子的侧颜,大口地喘着气。她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
没有任何预兆地,她忽然暴起,直直扑向后座的少年。舍出浑身的力气,疯狂地撕打着他,“混蛋!你凭什么?凭什么啊?”
凭什么还不肯放过自己?明明已经为他死过了十次,明明已经还完了所有的债的,为什么他又阴魂不散地出现,继续摧毁她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