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可有了光,很多东西就藏不住了。
就比如,祁陆阳落在陆晚脸上那个没来得及刹住的眼神——那个似真似假、信手拈来、让她次次都沦陷的深情眼神。
此时的祁陆阳收着点下巴,轻抬眼皮,浓眉稍微有些蹙起;那双眼里带着不经心的笑,却也曾藏过刀,而他的眉毛……就像歌里唱的,他的眉毛是一只骄傲的鸟。
那鸟儿扑愣着翅膀,然后停在了女人心上。
“嗝儿!”
只不过多看了他一眼,陆晚的老毛病就犯了。
“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捂住嘴转身就要走,手却被人拉住了。
“慌什么。几年不见,好歹说几句话再走。”祁陆阳捏着她的腕子,眼睛不太自然地瞥向别处,“你……最近还好吧?”
抽出自己的手,陆晚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客气道:“挺好的。你呢?怎么突然回来了?”
祁陆阳盯着眼前的女人,没有急着答话。
莹白皮肤,绯色樱唇,黛青小痣……一切一切,都与他记忆中那个女孩一般无二。就连一紧张就打嗝的习惯、直接而不加掩饰的神情、以及抛出来的问题,都跟从前一样。
一样傻。
突然回来?男人在心里笑了。
其实这几年,祁陆阳明面上和陆家断了除金钱之外的一切来往,但背地里他差不多隔几个月就要回一次章华,还有南江。
偶尔是为了项目,但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偷偷看一眼她。
但男人不能说。
将眼神从陆晚脸上撤下,祁陆阳浅浅一笑:“这次是回来处理拆迁上的一些事情。结果正好碰上老头儿生病,就多留了几天。”
听他提到拆迁,陆晚条件反射地问道:“很棘手么?”
居然要你亲自回来处理。
“还好。”他一直很善于在陆晚面前藏话。
见夜风凉了下来,祁陆阳关上身后的窗户,又开口道:
“庄家这是要破产了?”
陆晚一愣:“啊?没有啊。”
“那怎么连口饭都不舍得给你吃。”祁陆阳说着歪过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瘦得跟猴儿似的。”
“我、我减肥呢。”
减肥能把人的精气神儿都给减没了?减肥能把以前那个上天入地、到处作死的小炮仗,变成这么个沉默又消瘦的女人?
祁陆阳将头撇开,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心烦。
他知道自己不该没事把人给招过来,也知道自己管得太多了些,但是下午在病房里看到陆晚那瘦得像麻杆一样的侧影时,他就觉得很难受。
他的迟迟……在庄家过得不好;可再怎么样,也比待在他身边要好。
想通这一点,祁陆阳冷下情绪,说道:“对了,告诉你一声,我就要结婚了。所以明天就得飞回去。”
“啊……恭喜。”
这几个字比预想中还要难说出口,但陆晚好歹还是说了出来。
祁陆阳勾了勾唇:“嗯。不过我这回没带请柬来。要不然我让人……”
“不、不用了,我抽不开身去帝都的。而且……礼金之前也随给你了,我的心意送到了。”
经她一提醒,祁陆阳倒是终于想起了他把人叫来的初衷。
“你结婚那会儿我没能赶过来。这个就当做我补给你的随礼吧。咱们好歹叔侄一场,礼尚往来。”
他说着就取下了颈上那块从不离身的玉佛,然后不由分说地帮女人给戴了上去。
祁陆阳的体温要高一些。玉佛贴到了陆晚的胸口,带着点撩人的灼烫,却终是热了又凉……她想,这也勉强能算是一种欲说还休、晦涩却缱绻的亲密吧?
只属于她和他之间的独家亲密。
“回去吧,不早了。”做完这些,祁陆阳伸手摁了一下,关掉了灯——再抽支烟,他也得走了。
陆晚敛住神色,转过身就往门口走去。
可她没踏出几步,男人就在黑暗中幽幽开口道:
“迟迟,以后的路你要一直往前走,别回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千万别回头。懂吗?”
那一年,也是在这个客厅里,陆阳和陆晚窝在沙发上看完了那部《千与千寻》。片子的结尾,赈早见琥珀主对着荻野千寻说了句差不多的话。
他们都来去如风的神秘少年,也都喜欢叫人别回头。
陆晚记得,那年的她问过陆阳:“小白龙为什么不让千寻回头啊?”
少年只扔给她一句“你以后就懂了”便不再过多解释。
只可惜陆晚蹉跎了十年青春,辗转南北,尝尽冷暖,南墙都撞了百八十回,却依旧没搞懂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所以她此刻嘴里虽然答着好,却在行至门口时还是没忍住转过了头去——她想求个答案,亦想求个心安。
反正她从来就是没有千寻那般听话的。
两人四目相对,却也相对无言。祁陆阳天真的以为,这会是打定主意不再相见的他们,在今生最后一次离别。
陆晚也这么认为。
“小叔叔——”
不知是附近哪家人在办喜事,如墨的夜空中突然有烟花绽放,打断了她的话。
这来得令人措手不及的七彩光线,让窗边那男人的轮廓显得更加黑暗莫测,却也照亮了对面楼上那个正在端枪瞄准此处的身影。
瞄准镜的反光忽明忽暗,一闪一闪,像索命的鬼火。
来不及反应,陆晚几步就跃到了祁陆阳身前,一把将他推到了旁边。
砰!
窗户玻璃和女人的胸腔在同一时刻炸裂;碎片与血肉相继绽开,冷的硬的,热的软的,通通纠缠在一起……
四散,飞溅,破碎,喷发。
失去意识之前,陆晚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她不听话,不听劝,所以她……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这辈子,都只有“生死之间”这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