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忆起早上的经历,她的脸色渐渐发白,神色惊惶:“放好东西我见她卧室门开着,就打算去看看她,打声招呼再走。结果我刚走进去就见她躺在床上瞪着眼睛,脸色发青,整个人都死透了……我天!当时我吓得差点没站稳,好半天才回过神……”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清晰地写着恐惧:“警察同志,您说她这种情况……是不是代表着死不瞑目啊?”
王丽娜口中的情况所指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一些有迷信思想的人认为,人死后还睁着眼睛便意味着死者走得不甘心,有怨气,或是仍有心愿没了结的表现。但事实上,这是一种较为复杂的生理过程。
人体死亡后,神经中枢已经不能再进行细微的肌肉控制,合眼的动作自然也就不能构成。
这种现象较为常见,法医行业将其称为尸僵。
哪怕这只是普通的刑侦常识,许砚星却也没什么闲心为她科普,只是简单一摇头否定她的猜测,继而问道:“那根据你对她的了解,能说说她在男女关系上有什么交往密切的对象吗?还有与她曾经存在矛盾的人。”
“矛盾……这个倒没有吧。”王丽娜歪着头皱眉琢磨片刻:“她这人还是比较好相处的,很少和人发生口角。男女关系的话……我知道她有个男朋友,好像他们在金钱方面有产生过分歧,之前我和她一起住的时候听到过好几次她在电话里跟他吵架,不过她倒是从来没和我提起过这个人是谁。”
“恩,行。”许砚星点点头,示意周越将这一点记下作为重点侦查的突破口:“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谢谢你的配合。顺便问一下,昨天晚上的十点左右,你在做些什么?”
这句话脱口而出倒是很有指向性。
但王丽娜目光坦然:“昨晚我在店里上班啊,大概八点多,一到店里就有个熟客找我,直到夜里快一点才下班,中间一直都在店里。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到店里查一查监控……那位客人的联系方式也可以给你的。”
许多刑警都能从人的言谈举止中察觉出端倪,这是在办案多年的经验沉淀之下提炼出的特殊嗅觉。
王丽娜的举止态度敞亮,言语间也坦然得没有丝毫隐瞒的意图,思路也很清晰。一直观察着她的许砚星已经基本排除了她作案的嫌疑。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她要了那位客人的联系方式。
旁边忙着做记录的周越敲下最后一格回车键,将询问笔录打印出来递给她:“请在确认内容无误之后在最下方签上名字。”
王丽娜接过之后顺手翻了翻便签下名字,拎上小包,留给办公室几人一个娉娉袅袅的背影。
*
直到那个背影远去,张玟歆才咂着嘴一脸感叹地开口:“你们瞧这小腰扭得……还怪好看的。到底是从事娱乐行业的工作者哈,看这身段,婀娜多姿,走路跟带着香风似的。”
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向在场的几位男同胞:“哎你们说,好好的大姑娘去安心上班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做这行。”
话音刚落,刘佳诚露出了一个男同胞们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微笑:“还能为什么?家里父母离异,留下一个未成年还在上学的弟弟,弟弟学习特别好,明年高考肯定能上九八五二一一,迫不得已呗!”
还没说完,便听到吃吃的偷笑声。
“小姑娘不懂这些很正常。”王献是他们办公室年纪最大的一位,到底经历过很多风浪,谈及这个话题仍是笑眯眯的面不改色,像是那些下流的猜想和暗示在他身上从来未曾得到实现过:“这种工作来钱快,又很轻松。光陪客人喝酒聊天哄人高兴就能拿不少小费,甚至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姑娘都情缘干这行。”
这个解释听上去很合理,但价值观却和好姑娘张玟歆有很大出入。听完她皱着眉直摇头:“可这说到底还是靠出卖色相的皮肉生意,看人脸色吃饭,得多糟践自己啊!”
“那这个活计跟皮肉生意比起来还是差上那么点意思的。”
“对,只要不涉及黄赌毒行为就不算是违法。依照国家目前的法律来看,对这种有偿陪侍的行为尚未有具体的处罚依据,仍是只属于道德范畴。”几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就连看上去老实木讷的陈新海也开口搭腔。
事实证明,哪怕看上去再老实沉默的男人,在谈及这种话题时仍是会不能免俗地兴奋起来,这和年纪性格毫无关系。
整个办公室唯独有两个例外。
沉默刷着手机的周越和一直埋头心无旁骛写材料的许砚星。
待众人兴致勃勃地讨论完一大圈之后,许砚星这才抬起头,表情虽仍是温和,但旁人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分辨出一股凉意:“我们的职责是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治安稳定,保护公民的人身安全和合法财产,制止和惩治违法犯罪活动。只要不涉及到违法犯罪行为,我们就有必要尊重别人选择的权利。”
他说的是尊重别人自我选择的权利,而非尊重他人的选择。
这句话刚说完,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便冷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无言的沉默。
然而他丝毫没在意,甚至粲然一笑。
这个笑容只出现两秒便骤然消失,在身边的周越还没来得及好好观察,便在他脸上品出了山雨欲来的意味。
果然,顷刻间,自他的脖子往上开始一阵电闪雷鸣,声音冰冷却仍带着些克制:“国家给你们发工资不是请你们坐在办公室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破事的,眼前刚发生一起命案,你们还能有心思开玩笑说些没用的废话?!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多出去配合片区走访调查,起码比你们这样干坐着闲磕牙来得有意义吧?!”
“…………”
最后一个话音刚落下,刚刚摊在办公椅上闲聊的几人便立刻直起身,作鸟兽顿散状,仓皇逃窜。
一直沉默着的周越这时脸上浮现些许了然。
眼下他倒算是弄明白了为什么办公室里的几人对许砚星的态度这般慎重。
许队长这样像过山车急转弯一样的情绪变化,大抵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害怕吧!
他这样想着,暗地里偷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