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护肤品,他随手拿起一瓶,瓶身背后一整面的英文字母证实了它的价值不菲。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枚镜子,各式各样的化妆品散落在茶几上,似乎是急着化妆出门来不及收拾。茶几的另一边放着一盒吃剩的泡面,果盘上有半袋没吃完的面包,已经超出生产日期好几天了。
走进被害人的房间,勘验人员正忙着做现场情况记录,他看到许砚星的表情有些凝重。
他顺着许砚星的目光移过去。
被害人在床上平躺着,长发散落,身上穿的裙子似乎被人细心整理过,双手交握摆在腹部,姿态很安详。如果不是因为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勒痕,几乎会让人以为她像是就这么睡着了。
违和的是,这个年轻女人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像是惊愕,又像是茫然。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刻意撑住一般,那双眼睛死死的睁着。
陈新海对上那双干燥无神有些涣散的瞳孔,脊背丝丝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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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了?”大约是终于意识到房间里多出了个人的存在,许砚星回过神:“外面情况怎么样?”
“我检查过大门、门框和门锁,没有发现任何撬压痕和技术开锁的痕迹。”说着陈新海又将目光转移到卧室里那扇大开的窗户上:“案发现场位置在七楼,从下面爬上来实施作案的可能性相当小,由此可见,案犯是和平进入现场的。”
“嗯。”许砚星略一颔首,目光在被害人那张茫然的脸上游移片刻,戴上手套拉开了卧室西边靠墙的衣柜门。
鲜亮时髦的裙子被平整地挂在一起,有几件甚至套上了防尘外罩,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对它极其爱重。
下边的小抽屉可就不那么光鲜了。
内衣裤随意地被堆放在一起,皱巴巴地拧成一团,从某种意义上似乎也昭示了主人形象——外表极尽浮夸虚荣,但内里却是混乱又空洞。
到底是年轻男性,陈新海看着这堆花边蕾丝的、绸缎的女性贴身物件,脸上有些许不自然。但见他的领导面不改色,手指从这堆五彩斑斓糅杂在一起的衣物中,挑起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件是款式保守,花纹老土的平角内裤;另一件则是某个奢侈品牌的新款子弹头。
他看了一眼子弹头裤腰上的品牌logo,又拉了拉另一件平角内裤的裤腰。平角的那件显然是经过数次反复浆洗的,裤腰松松垮垮,上面的花纹有些许褪色。
任谁也不能从这两条截然不同的男士内裤联想到一个人身上去。
“卫生间只有一份洗漱用品,外头鞋柜里也只有一双男士拖鞋,可是衣柜里偏偏发现两条不同码子的男士内裤。”陈新海感叹着说道:“看来这位蒋小姐有很多秘密。”
“哦?”许砚星满脸兴味:“你这么说似乎挺有指向性。”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他迎上自家领导戏谑的目光,梗着脖子说道:“不然这两条内裤还能是前男友留下做纪念的?”
他自顾自作下结论,这对于刑侦人员来说显然有些不够专业。但许砚星却丝毫不恼,现场来了一次教学:“事情不能单从片面上看,这会让旁人怀疑你的专业性。”
说着,许砚星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取了一根叼在嘴里,并没有点上,只是吸着烟草和油纸的味道,片刻后复又开口:“厨房的餐具有两份,床头柜抽屉里有三盒避孕套,两盒未拆封,这足够证明被害人有一位长期密切交往的对象。”
“起码是超出正常交友范围的对象。”
“那……内裤还真是前男友留下的纪念品?”听完许砚星的分析,陈新海舔舔唇角,踌躇着开口。
“怎么可能?”闻言,许砚星险些轻笑出声,看着愣在一旁呆头鹅一般的陈新海,镜片下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有些作弄得逞的兴味。
“…………”
只一瞬,许砚星的表情便回到了一开始正经严肃的工作状态,这强大的面部情绪管理能力不免让人肃然起敬。
许砚星转过头,目光落在被害人的床头柜上:“烟灰缸里的烟蒂是黑河牌香烟,但是——”他蹲下身,从翻开盖子的垃圾桶里掏出一个已经抽剩的电子蒸汽烟烟弹:“现场搜寻了被害人的随身物品,并没有发现电子烟机盒、香烟和打火机,这就证明了被害人应当是不抽烟的。”
“更重要的是……”他站起身,举起手里的物证袋:“现场找到了被害人的手机。”
说着,他隔着物证袋摁亮了手机解锁键。
被害人的社交软件并没有设置新消息通知隐私,自拍照的屏保中,数条不同用户发送的信息赫然出现在画面里,语气亲密到引人遐思。
“这……这不就是我说的……”见着许砚星满脸理所当然的神情,陈新海竟有片刻短暂失语。
“是啊,可是我有说你的判断不对了吗?”陈新海结结巴巴的模样让许砚星终于有些满意,他把刚刚叼在嘴里、烟嘴咬得皱巴巴的香烟夹在耳后。
这个模样要是放在普通男人身上定是会极尽油腻的丑态,偏偏在他身上却颇有些相得益彰,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偏心,尽让他生了张好脸。
“可您这是在诱导我怀疑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见惯了自家领导举手投足的风流,陈新海丝毫不为所动,仍在为自己申辩,言语之间竟带着些许细微的委屈。
“我只说了不能单从片面分析,没有否定你的判断啊。”他的语气无辜,举着物证袋冲着陈新海的脸扬了扬:“这就叫做——另辟蹊径。”
“………………”
这番说辞有理有据,竟让人生出无言以对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