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长趴着身子，撅着个屁股，对着刚刚他摆在井口边的人头比划了半天，姿态倒是跟庙里的泥像十分相似了。雁儿在旁边打了个哈欠，抬头看看天上，盈月和湛月都被乌云半盖着，昨晚的雨虽然停了，乌云却没带走，阴冷的空气包裹着雁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哎！你别是诓我呢吧？我看你装神弄鬼大半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快了快了，”老道直起身，伸手在大袍袖子里掏了半天，不知从哪摸出来一片红色小东西，捻住了贴在那人头眉间，又抬头看了看天，长叹了口气，背着手转身走到雁儿身边坐下，“好了，等吧！”

雁儿狐疑的挪开了一点，看他那认真的样子倒是和白天胡闹打趣时不同，脸上的尸斑还历历在目，眼神倒是晶亮，青乌的眉头紧皱盯着天半晌，悠悠的说道：

“你知道吗，天上原先只有一个月亮。”

雁儿循声望去，一脸茫然，那两颗月亮从她小时候就挂在天上了，一颗大的一颗小的，盈月常年圆润，如玉盘一半，湛月则阴晴不定，多数是蓝色，有老人说，湛月变血月，天下苍生就会有灾祸，可她从未见过湛月变色，也不担心会变，她相信人命由己，不信天象之说。

那道长接着说道：

“你猜，哪一个月亮大，哪一个月亮小？”

雁儿愣了一下，这问题，三少爷也曾经问过。

“远近难分大小。”她若有所思的呢喃，那是三少爷说过的话，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那老者扭过头来，仔细看了看她，想不到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竟然能有这种思考，他抬手指了指大圆月：“这个小一点”又指着远处的蓝月：“这个。。。”

雁儿看见他眼神突然定住，顺着看去，乌云散开了，那蓝月亮的可怕，满月的时节，两个圆盘一大一小，像是一对狰狞的眼，瞪着地上，此时一阵寒风吹过，院落里枯黄的树叶被吹下来晃悠悠打在了雁儿脸上，她抬手拂去树叶，被叶灰迷了眼，低头揉擦时，却感觉周身的月光开始越来越红，越来越亮。她愕然睁大眼，抬起头，远处赫然变成了一颗血月高挂，越来越亮，红的渗人，地上的冷风也越来越大，更多的树叶被吹下来满地乱舞，雁儿慌乱的抬手护住眼，身边的老道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喃喃自语：“要来了。”

“什么？”雁儿揪着他的衣摆艰难的起身，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听不清也看不清，她只知道一定要跟着这道士，跟着他才能看个究竟。整个青云寺都被罩在一团红光里，那道士拖着少女，几步走到井边，嘴里不知道在念着什么不停，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雁儿拨开大袖子从缝里往井边看，那颗人头在风中纹丝不动，伴随着那意义不明的咒语，额间的那片红色亮片微微的开始闪光，闪着闪着，雁儿感觉到不对劲，抬头望去，那月亮也闪了起来，两点红色一眨一眨，院子里也一红一黑的变化，这太诡异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跟着这节奏跳动起来，扑通扑通，扑通扑通，那光闪的越来越快，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感觉自己快要掉进极度的恐惧之中，双腿突然软了下来，怔怔然双眼失神。那光的频率终于接近于恒定之时，那人头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紧跟着是一声刺破天空的长啸：

“啊！！！！！！！！！！！！！！！！！！”

雁儿被那声音突然唤回了精神，定睛一看，少爷双目圆睁满目面惊恐，痛苦的吼叫着，他的瞳孔颤抖着向上转，像是极力想看清额头上的东西。雁儿想要冲过去，却被道士拦了下来。

“你放开我！少爷他很痛苦你没看到吗！”雁儿拼命挣扎，那道士卯力拽住她：“别着急，他脖子上碗口大的疤，能不疼的叫唤吗！让他叫。”

雁儿焦急万分，却也不得不安静下来等待，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井口的人头，不敢半点分心。

天上的血月已经不亮了，院子里的风也越来越平静，只有那人头的惨叫声凄厉的持续着，乌黑的院子里只有那眉间的一点红亮扎目，红色的光亮印在那少年的眼眸里，他的声音终于渐渐微弱，颤抖的瞳孔翻动着，眸里的一点红亮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雁儿感觉到身边一阵骚动，她抬眼看去，那道士的眼神从专注变得不安，然后越来越凶狠，低头再看，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突然杀气恒重，挥起手中之物大步要向那人头跨去。

“你要干什么！！！”雁儿眼疾手快一下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

“快放手！”那老道焦急的想要摆脱她，奈何这小子十分难缠，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而这具身体本就孱弱，根本没有气力对抗。亮片裂缝越来越大，终于完全碎裂停止了发光，那翻着白眼的人头安静了下来，紧跟着瞳孔迅速转落，盯住老道，眼神冷淡面色凝重。那老道腾的就定住了，两眼一翻往后一仰。雁儿吓了一跳慌忙松手，却看见那老道到在地上，面目狰狞，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蹲下声一探，鼻息心跳皆无，又变回了一具尸体。

“雁儿。。。”那少年气若游丝，雁儿迟疑地扭过头，眼中一丝惊恐。乌黑的井口边，一颗人头孤零零立在那里，对着她张开嘴缓缓说话：

“雁儿，别害怕，听我说，你把那尸体的头先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