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岐县传说有个道人,能叫死人开口说话,神通的很,十里八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像小桥流水的岩州城,这里山路崎岖,蜿蜒数十里看不见人家,偶尔遇见在山中采药的农夫,提起那道士,也是摆摆手不很清楚,只道是高山之处有神仙,要寻奇人怕是要往高处去。在山峦里徘徊数日,风餐露宿,雁儿的体力已经快要消耗殆尽。然而这还是其次,包裹中的人头日渐腐败,开始散发出一股异味,走到人前常引起议论是一回事,再找不到人,少爷怕是要化成白骨了。
心中焦虑的雁儿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破庙,抬眼一看,乌压压的黑扁上依稀可见青云寺三个字。门都坏了一半,还有一半不知被什么人拆去了。推开那半扇破门,门板支呀呀作响,进去一看,不大,是个破落小庙,进门就看得见大殿,里头供着一尊土佛像。天已经半黑了,佛殿里头可一点光都没有,那土泥佛像长久无人打理,也不知道是给雨淋化了还是怎的,面相凶恶丑陋,嘴歪眼斜,完全没个神样,倒有点像个罗刹鬼。
我可不想睡在这丑和尚眼皮底下。雁儿心里嘟囔着,环顾左右想找找看有没有废弃的寝室,一眼就看见了院墙角的一口石井。这井倒是好造物,井口的石头砌的平平整整,端正的八个角,一看就是有讲究,勒桶的麻绳也是编了八股绳,结实,不易坏,绕在水头上的绳头打的是双环扣,这样桶落下去捞上来都是平平稳稳,不会倾斜,能打上满满一桶的水。风水风水,对水有这等讲究,可见造这口井的人是个有道行的。只是这水桶。。。诶?这水桶可是湿的!
雁儿满腹狐疑的四处张望,偌大的庭院里空无一人,也许是旅人刚走,也许是出门有事还未回来吧,不管怎样,先安置下来再说。
往脸上抹了一把脏土,雁儿低头拆下了头上的麻绳,将辫子拆散,三两圈捋成一个发髻揪在头顶扎好,又抓了把湿泥抹脏鞋上的绣花,泥鞋布衣小髻儿,乍一看还真像个小小子。又弯下身去将人头放入桶中挂在井里,指望井中阴凉之气能减缓腐败速度,雁儿抬眼看了看天,乌云蔽日眼见今晚要下雨,赶紧把井盖合上,转身宿进了庙堂里。
天黑了。
倘若当时没跟哥哥回去,或许还能陪着少爷面对这场风浪,也不计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如果再找不到神仙,我该如何是好,少爷,你在天有灵,给我一个指引可好?躺在草多上的小姑娘,想起这连日来的变故,不由得心酸刺鼻,身背后小雨淅淅沥沥开始下,凉风阵阵,尤吹的人心寒刺骨。雁儿缩紧了身子,双手放在身前,紧紧握着那块玉蟾蜍,闭着眼睛大颗的泪珠子却一颗颗滑落。常有人道,玉能生温,也许是身上太冷衬的,手心里倒是越来越暖和。伴随着暖意,雁儿渐渐意识朦胧,手里的温度,和那天少爷递给他时的温度一样刚刚好,恍惚地好像就看见了少爷正坐在她身边,低着眉眼,心疼的看着躺在草席的打哆嗦的小姑娘。
“雁儿。。”
“雁儿。。。”
那声音温暖像阳光一样,让疲劳许久的雁儿感到无比幸福。好久没有听到他说话了,好想就这样一直听着,不再醒来,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在梦里和他永远在一起,可那声音却一声比一声焦急,在风中频率越来越高,音调越来越怪异:
“雁儿。。。快起来!”
“雁儿!快起来!快躲起来!!”
雁儿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外面雷声轰轰,屋里好像根本没人说过话,可那种焦虑感却由梦中一点点渗透到现实,随着心脏怦怦加速跳动,雁儿轻轻翻过身脸冲向外面,黑漆漆的大门口树影飘摇,风在竖直间刷出一连串的鬼叫
“呜~~~~~~~~~~~~~~~~”树影间雨珠闪烁,仿佛一双双眼睛正盯着这里。而与风声不相融恰的,是旁边庭院突然发出的一声“扑通!” 那是什么东西掉进井里的声音,然后是绞绳子的木架,嘎吱嘎吱作响,那是拉水桶的声音,还有摇晃的水桶,泼洒出的水落回井底的回声。一阵翻动后,声音停止了。若是常人,发现那桶中有颗人头,应该早就惊吓出声了,可那里却安静了下来,只有风雨树摇在作响。不对,哪里来的常人!常人又怎么可能会在雨夜的破庙里打井水呢?!而这时,水井那边又哗啦啦的一阵水声,依稀听得噼里啪啦的滴水声,那水拖在地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向庙堂走了过来。雁儿顿时头皮发麻,她一个挺身爬起来,箭步踩上供台在那声音进门前迅速藏身到墙角和柱子形成的一个空隙里去。
门外,滴答声一点点靠近,在供台前停了下来,循着大殿移动的影子看上去,那东西的身形巨大完全不像个人!雁儿吓的不敢呼吸,双手捂住口鼻生怕被察觉到。而那不知什么的东西突然开始移动,伴随着它的移动,地上发出了咔哒咔哒的摩擦声。那声音停在了雁儿刚刚睡过的草堆旁,而他一停下,屋里就似乎一点呼吸声都没有。那草堆可还热乎着呐!雁儿快疯了,她缩在角落闭上眼睛完全不敢动,外面雷声哄哄,那刺耳渗人的咔哒声又响了起来,而且这次靠她越来越近。
“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
那声音终于在她耳边停了下来。雁儿害怕到了极点,只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不敢睁眼,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就在她旁边!就在她旁边一动不动!
“轰”的一声!外面突然打了一个巨雷,雁儿再也受不了尖叫出声,循着猜测的方向将手里的玉蟾蜍狠狠的砸了出去。
“呀?”物件发出了砸中什么东西的声音,可那一下以后屋子里依旧安静得可怕,雁儿只能不断安慰自己,它被砸跑了,别怕,天亮了就没事了。窗外依旧是风雨飘摇,角落里乌漆抹黑什么也看不到,屋里再也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雁儿却动都不敢动,她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胳膊里,反复的在心里数着数,我还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冤要申,天有灵地有灵,妖魔鬼怪你可看清楚,我李雁儿行的端做的正,你今日要是冤杀了我,他日我也化作厉鬼回来找你算账!数着数着,终于还是迷迷糊糊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天亮了。
也不知有没有做梦,只觉得混身酸痛的雁儿,听见了窗外山林里的鸟叫声,雨后清晨的味道爽朗富有生机,终于有勇气睁开眼,心想着昨晚上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呢,可抬头一看,立马血都吓凉了。她知道自己缩在墙角供桌和一个大柱子形成的三面夹角里,而唯一开放的那一面,一个巨大丑陋的泥脸正贴脸看着她。白天那尊端坐在正中的泥像,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扒着供桌,一张大脸堵满了缝口,表情怪异瞪着双眼盯着墙角的少女,而它的右眼眼角,正插着昨晚雁儿砸出去的那块玉蟾蜍,它就这样在旁边瞪了她一晚上。
雁儿脸吓的煞白,跟这丑陋的脸对视了好久不敢动弹,在暖光照进缝隙,带来的一丝活味儿里,她才慢慢确认这雕像是个死物,大概是不会动的了。猛地想起昨晚水井的事,她慌忙起身查看,少爷的头被放在了桌子上,被水淋的惨白,似乎是没什么损伤。雁儿摘下玉蟾蜍小心翼翼的从墙角翻出来,地上还依稀可见泥像的底座在地上摩擦行走的痕迹,只觉得这破庙诡异吓人不宜久留,用布重新包好人头匆匆忙忙就往门外跑,“碰”地一声迎面又撞上了一个什么正要进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