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微僵,缓缓道:“无事,去洛家的铺子看了看,途径这里的时候下了雨,便想着来你这里躲雨,等雨停了就回……”
他杜澈望望窗外:“雨势如此,今夜不会停。”
她稍许迟疑,也转眸看向窗外:“那借宿一宿。”
杜澈笑:“你是糊涂了,这苑子本就是你的,我才是借住之人。”
他起身。
洛青婉跟着回眸。
他穿了外袍,拿了伞,似是要外出。
“杜澈。”她唤他。
杜澈已撑伞,“你心事重重,是该歇一歇,我会找人送信给建平侯,你安心在这里呆着。”
她有心事,随意踱步到此处,建平侯处也无人知晓她会在这里留宿,总需知会声。
他是谦谦君子,自要避嫌。
洛青婉笑笑。
他已掩门而出。
屋外依旧风雨大作,她心中却短暂平静。
杜澈看得明白,她心思重重,也累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好好睡一觉又何妨?
明日太阳照旧升起,她依旧要想洛家和北舆之事。
屋外,有杜澈开门栓的声音。
是正要外出。
洛青婉起身,正欲躬身拂了外阁间的油灯歇息,却听苑外似是又有闭门栓的声音传来。
杜澈折回了?
洛青婉眼中惊异,转身去到屋门口,正欲开门,又是忽得电闪雷鸣,她心中一个激灵,却见杜澈猛然推开了门,手上哪里还有伞,头发和衣裳都有淋湿。
他怀中抱着一个蜷缩的人,那人全身湿透,似是还在哆嗦和抽搐着。
洛青婉心中一凛。
待得看清,只忽得倒吸一口凉气:“明月九?!”
杜澈怀中的不是明月就是谁?!
明月九还活着!
洛青婉悲喜交加,屋外依旧电闪雷鸣,她有些怕,又有些意外:“他怎么会……”话音未落,杜澈开口:“去把大门闭上,看还有没有痕迹,我先给他看伤。”
一语惊醒。
杜澈抱了明月九往内屋去,洛青婉去大门落钥。
杜澈的伞落在苑门口,应当是方才开门之后就见了明月九,杜澈便来不及做何反应,就抱了明月九往屋中跑。大门眼下敞开未闭,足见急促,旁的已被大雨冲刷,也似是没有其余痕迹了。
洛青婉拾起伞,插上门栓。
屋外风雨交加,洛青婉心头恍惚。她早前是带明月九来过这里,明月九知晓杜澈是大夫,也见过杜澈给云净治伤,也知晓杜澈应当认识他,才会往城东这处小苑来。
明月来的这里,并为往西南苑落去。
是见微知著,怕暴露旁的痕迹。
丽湖水深,正月更似冰窖寒潭,他腹中被人插了一道匕首,这几日他是如何逃生,又是如何挨到这里来的。
回屋时候,洛青婉眼底微红。
杜澈已然给他脱了衣裳,清洗伤口。
伤口不少地方已经化脓,再晚些有性命之忧,身上发着高烧,根本连意识都是模糊的,洛青婉上前,杜澈全副心思在救治上,自然而然将她当做了下手。她不敢扰他,只是他动作之时,触及明月九伤口,明月九抽搐,洛青婉心惊。
“按住他。”杜澈语气沉稳。
她赶紧照做,只是明月九虽然年少,却是男子,力气大,她费尽。
但他的伤口已经化脓,若不及时清理……
洛青婉咬牙。
也不知这一个时辰是如何过去,杜澈满头汗珠,近乎一语未发。
洛青婉也冒了一头汗珠。
而明月九,似是终于累极睡过去。
身上的伤口都已清洁,上药,又包扎好。
杜澈去煎药,洛青婉打了水给他擦脸。
她记得在怀城时候,她掀起帘栊,初见明月九似是就是今日这幅模样。她一面想,一面替他擦拭,脸上的面具早已不知落去了何处,露出脸上狰狞的烫字伤疤来。
洛青婉好似触及心底软处,微微阖眸。
幸亏他绝处逢生,否则她如何给明月叔叔交待?
等她替他擦好脸,杜澈已端了药回来。
药才从灶台上端下,还冒着滚滚热气,还要凉些时候才能喝。
洛青婉看了他一眼,清淡道:“杜澈,今日又多亏你……”
只是话音未落,听他开口:“暖昕!”
洛青婉背后一僵,心跳好似都倏然停止。
转眸看他,却见他手中正拿着那枚月牙型的吊坠!那枚月牙型的吊坠,明月九一直呆在脖颈见,是他早前给明月九处理伤口时看见的。
洛青婉哑然。
杜澈继续道:“巧不巧,这枚月牙型吊坠,明月将军生前曾想赠予长宁郡王的女儿,陈暖昕。这枚月牙型吊坠,是明月家的象征,世上只此一枚,应当在北舆。恰好,这陈暖昕幼时曾与我有婚约,她尤其怕惊雷。还巧的是,明月九的衣间有湖草,这类湖草只生于丽湖,丽湖白塔,北舆使臣韦式函遇刺。洛青婉,我初见你时,你一直盯着我不曾移目,也曾日日赖在我医馆里不走,我那时只道是你贪玩,却不曾想过,若是陈暖昕还活着,忽得认出我来,该是如何表情?”
洛青婉咽口口水,眼底微微氤氲。
他缓步上前,临到她跟前,才默然俯身。
一袭白衣,倏然将她拢入温暖的怀抱里:“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