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咬牙，一时之间也不好发作，只能隐而不发转去问其他：“你身上的烟呢？”

烟，胡起虽然不抽，但身上常备着，他摸了一圈口袋，掏出来递给李队。

老头甩手一拍，终于怒了：“想啥呢？”

胡起这才醒悟，确信李队问的“那个烟”，不是问的“这个烟”，他自己还找了一会儿：“在那儿呢！”

只见胡起挥挥手，眯着眼看着空气一个方向，那里有一层近乎稀释的白色雾气，它聚了形状，于空中画了个圈，似乎在跟李队问好。

李队局促地朝“它”点点头，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胡起身上一堆谜团，他自己不愿多说，世人早也不提那四道五主，可是李队每每见了胡起，也由不得他不信那些传说：既然他姓胡，那么应该就是传说里胡家唯一修鬼道的“胡契”了吧……

李队真名叫李飞传，并不朗朗上口，加之年龄上去后，职务变得更重，久而久之大家都直接喊他李队，反而很少人记得他原来的名字。

二十多年前，李飞传初出茅庐，作为一个刚入职的新警自然雄图伟略，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对帮助老太太过马路，给居民阿姨找走丢的猫完全没有兴趣。

按照套路，李飞传所在的分区必定会太太平平，安然无事。他要是想出头，于是只能钻牛角尖，比如说侦查拐卖妇女儿童这种社会热点，但老案旧案，线索缥缈，新案疑案，却又大多误报虚报。李飞传侦查了许久，一直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年轻人总是怀揣希望和理想，充满热血和干劲的，李飞传坚信总会天降大任于斯人，最后发现天没有降大任，反而降了斯人，——这个斯人就是胡起。

这天，李飞传终于逮到了一个他省流窜过来的嫌犯，这嫌犯也是有毛病，明明顶着拐卖儿童的嫌疑，居然去给自行车轮胎放气，一个小区大半的自行车车胎统统难逃毒手。

这事儿放一般人眼里，定不会把他当做什么关键人物，可惜他碰上的是一个已经查案走火入魔的愣头青。李飞传一番威逼利诱，嫌犯决不承认自己参与过拐卖这种伤天害理的罪行，却交代了另一个事实：前一天晚上他伙同小伙伴跟一群小流氓在酒吧后巷打架斗殴，当时有人抡圆了胳膊甩了其中一人一个啤酒瓶子，把人砸得杠头开花。

李飞传心里一比划，打架斗殴虽比不上拐卖儿童，但也算一个大事儿了，而且还有可能是命案，他准备带着自己的搭档一同前往案发现场。

他搭档眼见一大清早就要做苦力，叼着油条对他就说：哥们，我内急，拍拍屁股冲向厕所。

李飞传办案经验不如老人熟练，但脸色人情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看出来好搭档是不信嫌犯的检举，怕跑空现场。他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嫌犯说的确实有破绽，而且万一是假的，通报到上头，——这个大乌龙传出去，他今后的警察生涯就完蛋了。

另一方面，他也不死心，着实担心会有被害者，最后思来想去，就算不上报，也实在等不了这一时半刻，就拿起唯一的武器警棍，填了个外勤单子，屁颠颠地往嫌犯所说的地方赶去。

当年还没有给小警察配车的福利，李飞传骑着自己的永久牌自行车，气喘吁吁地骑到了酷似垃圾堆的现场，狭小的后巷两边是厂房改造的五六米高的青砖墙。

没想这还真给李飞传发现了异状，初见时他以为自己眼花：一团奇怪的白烟里笼着一个人形；另一边是个怪影，看不真切。

似乎是冷热空气的碰撞，风卷起的漩涡充斥着异味和诡秘，对人的生理和心理都带来了巨大挑战，呼呼的声音嘈杂而烦乱，被困在漩涡中心的人一动不动。

李飞传往前走了两步，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被拍到半空中，直接吐了一口老血。

他虽然也不健硕，但好歹是个七八尺有余的高大男儿，百来斤的重量放在那里，结果能被一阵怪风拍到半空？这要是说给别人听，必定被当做妖言惑众，是要做思想检讨的。他一时之间不敢近前，扶着墙硬是又吐了两口血：要不是自己胸口疼得像是冲入了仙人球丛，真觉得自己在梦中打怪兽，没睡醒过来。

对角线的那个人似乎也发现了有人来，动了动，慢慢坐起了身子，李飞传这次看清了脸，是个满脸蓄须的流浪汉模样的人，已经被打得七窍流血，应该就是那个混混说的脑袋中招的人。

那人强撑着要站起来，同手同脚，没走两步一个轱辘又倒在地上，——李飞传最后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让他判断出这绝不可能是僵尸，但即使不是死人，也是十分狼狈。

警察的大无畏精神给了李飞传一点支柱，他休息了两三秒，看一黑一白两团影子又斗在一起，一时半会顾不上他，就想要去看看那个流浪汉的情况。他掂量着胸口疼得像火烧，估计断了几根肋骨，但手脚还是好的，大致力气也还在，于是慢慢向那人爬过去，——这过程大概花费了李飞传半个多小时，简直惊心动魄，不忍再想。

流浪汉茫然把自己蜷成一团，无神地望着天，血污明显都已经干了。

李飞传不是护士，没学过急救，好不容易托起流浪汉的头，一时之间想起的招式就是：piapia两下耳光，那人就醒了，眼睛也是媚眼如丝得含情脉脉，问候李飞传的第一句话也是别致：“没弄死那东西之前，别吵醒我。”

李飞传当时就一个感觉，这个人不仅是流浪汉，还是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