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窝里一摊积年累月没有洗过的衣服弥漫着一股谜一样的味道，好在他对自己的外形保留着最后一点点要求。胡起折腾了半天，总算从衣柜最深那层找出两件看起来是干净的衣服。

拾掇完毕，他看着镜子里丧气满满的人：头发该理了。

这时，同居密友周卓秀狗腿似地悄咪咪冒了出来：“起哥，你……”

胡起缩了一下脖子，只见这跟个兄贵似的大老爷们双手奉上一盘似模似样的早饭，眼睛晶晶发亮，吓得他差点把钥匙抖掉在地上：“请您尝尝味道一下。”

“有点咸，还需要努力。”胡起鸡蛋里挑骨头，然后又给了别人一个好脸色，就像条泥鳅似地嬉皮笑脸钻出门。

刚才敲门的就是这个周卓秀，他这人脑子不大好使。浑不吝自己的身材形象不适合扮作贤妻良母，最近迷上了夜总会的一个小姑娘，非要学那些少爷，在人前做斯文的样子。

阳光下，胡起眯起眼睛，早上那股白烟乖乖在他快长成中分的头发找了个阴凉处躲起来，他对司机说：“去凤栖湖1000号。”

凤栖湖1000号就是“枫丹白露宫”，去那边的人非富即贵，司机不敢怠慢，连连点头，出租车飞快地启动了。

车沿着湖畔走，风吹走了暑气，十分舒服。胡起望向窗外，忍不住露出笑容。

见他生得好看，司机错觉得胡起是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忍不住搭讪：“这位先生现在去枫丹白露，这个点恐怕还没营业吧？”

的确，大白天那群夜行动物不会出来活动。胡起知道司机想问什么，但他偏不接，装傻充愣地有问有答：“枫丹白露的营业时间是下午六点到凌晨两点。”

司机还是没意识到尴尬，不甘寂寞地去扯些其他：“你听过最近的传闻吗？最近卓兰市不太平啊，微博上面都在说有个女明星是被人杀掉了，还抠了眼珠子放杯子里。”

胡起沉默着，过了大概五分钟，久到司机都以为他的话被pass了，他才突然开口说话了。

“这位师傅，你难道不知道其实已经不止死了一个明星了嘛？你以后见到我这样上路的要特别小心，讲不定就是个缉拿的重案要犯，专门路上寻找受害者的。”他一边说话一边搓手，——胡起的手很白，阳光下耀眼十分，仔细看会发现布满了细密的刀痕。

明明是日光下，明明他的口吻十分寻常，司机大叔却有一种掉进冰窖的诡异。他突然明白这人是不想好好聊天，握着方向盘的手心疯狂滋汗。这个漂亮好看的男人忽然像是撕掉了外皮，变成了空洞洞血淋淋的妖孽，后视镜里笑得肆意又阴森。只可惜不能弃车而逃，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行程，司机一直保持着缄默，把胡起在夜总会门口放下后，赶紧绝尘而去。

车开走了，胡起拿着一张百元大钞，对着空气递也不是，收也怪异：“哎，我又不是想赖你车费。”也罢，他收起钞票。

他回头抬头看了眼富丽堂皇的枫丹白露宫，嘲弄地摇了摇头。霓虹灯已经关了，大白天看它只是一栋枯燥苍白的庞然巨物而已。这里的建筑风格虽然是西式的，景观却是传统中式园林。无论中外古今题材的电视电影都偏好来这里取景，比如说：《毒琉璃》这部戏。

被网路疯狂传播的任流萤一案，案发地点就在这里。这个案子的确不是正常死亡，任流萤被人杀害在了这个拍摄现场，割了耳朵，拔了舌头，又挖了眼睛。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案并未给它带来任何影响。

混沌的舆论把人的性命轻描淡写地改造成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情感故事，大家忙碌地追寻着故事背后的花红柳绿或是社会公益的同时，却没有人发现有一群推手在事件背后操纵群众的关注点，目的就在于隐藏了事故的发生地。

枫丹白露宫正是属于段光伟的产业，他请的公关团队明显要比林方涛的靠谱得多。相信这座高级俱乐部里还有许许多多沉溺酒色中的客人还不知道他们醉生梦死的地方死了人……

胡起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以及李队正在调查这个案子的关系，所以早早就知道了这里发生过凶案。只是他没想段光伟连自己的儿子都瞒着，这不，这位二世祖昨天还要呼朋唤友来这里聚会派对，——以胡起对段不凡的了解，如果早知道有这种凶杀案，段不凡是绝无可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过夜的。

门口看守的人跑过来，见是胡起老熟人：“来接段少的？”

胡起瞥了一眼，笑笑，又低下头：这种地方来得都是达官贵人，除了寻欢作乐的，也有不安好心的，——这两种人都讨厌别人看自己的眼睛。

早班是没有服务生的，一个客服经理已经得了消息，屁颠颠地跑了出来，示意门卫多嘴。

胡起跟这个经理也是老相识，彼此心知肚明，算是打上了招呼。

于是，客服经理走在前面，胡起跟在后面。

长长的走廊，回荡起他们两个男人的脚步声，像是回到了古代宫廷。

“到了。”经理回头说。他们七拐八拐，居然走了五分钟才到了目的地，门口写着“Dunkirk”。

经理用力拉开门，音乐早就息了，空气里满是酒气。

胡起不费吹灰之力，从沙发上的一堆人里找出来了著名二世祖、纨绔中的战斗机：段不凡，——属性有钱，年纪二十有五，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不过再好看的脸，红成猴子屁股，都不再美丽动人，段不凡烂成一坨泥一样，旁边还躺着几个不认识的。

“嗯，是胡起呀！”撑开眼睛，总算还认得人。

没大没小！胡起抱起他：“给你买冰激凌，吃不吃？”

“吃。”爱吃糖和冰激凌的小孩都不会太坏，段不凡从不与人为恶，大马猴似地挂在胡起身上，口水流了一脸。

这是我仅剩的两件干净衣服啊……胡起哀嚎。

“这边走。”又有人来了。

马仔要有马仔的样子，不过问别人的是非，不做多余的事情，胡起把头埋得更低。

一个女声气急败坏响起：“拜托你考个驾照吧，不要每次把我拉来当车夫。”

胡起的动作停了下来，忍住看了一眼。

“你不正好在隔壁志愿者联合会吗？”边筑声音也不小，“天天往那种地方跑，捧屎擦身你个小姑娘做得了吗？照顾小洛，难道就比照顾那些老头差许多吗？”

他们吵了一分钟才发现屋里还有个清醒的人，这才闭了嘴。边筑一秒变成了一本正经斯斯文文的高端人士，他“咳咳”清了清喉咙，从花红柳绿里把那个叫做“洛铭”的少年给挖了出来。

王长野打量着一边的人形挂架：认出是昨天停车场那个酷似陈镜知又突然消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Dusko斯科·波波夫，007詹姆士·邦德的原型。

Tango Flamenco佛朗门戈经典探戈舞曲。

Dunkirk敦刻尔克，法国东北部靠近比利时边境的港口城市，城市名来自荷兰语，意为“沙丘上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