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公园的长椅都是铁艺长椅,时间长了上面的黑漆斑落,看起来有发锈的红红的或者银色的斑块。长椅上蹲着一只黑色的猫儿,修长而优雅,偶尔舔舐着自己的前爪,它有一双一蓝一棕宝石般的眼睛。
它看起来不像是一只流浪猫,流浪猫应该不会看起来这么干净。
猫儿跳了下来,有人打扰了它,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提着油纸袋和一盒牛奶,坐上了属于它的长椅,它喉咙里发着呜呜的声音,尾巴高高的翘了起来,脖子后缩脖领上的黑毛也炸了起来。
看起来它是相当生气。
坐在长椅上的徐林拿出甜甜圈放在嘴边,诧异的看着这只猫咪。
下一秒,它依偎在他的腿边,享受着小塑料托盘里的半块甜甜圈,还有那个人抚摸在自己后背的手,也显得很是舒服。它卜棱卜棱脑袋,蹬蹬站着的前腿,一边愉快的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那个男人眯着眼睛,一边喝着牛奶一边享受着远方的晚霞。
整个时光很是静谧美好。
他看看手表,已经差不了几分钟就要六点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牛奶,看看手底下的小猫,意思你要不要来点?
“喵……喵……”
他想这是个极为赞成的讯号吧,他把手里的牛奶缓缓地向猫儿面前的小塑料托盘里倒去,猫儿垂涎欲滴的还没有看到第一滴牛奶流下来,一人一猫就被一声大喝震得一抖。
“别给铃铛喝牛奶!”
是个金头发的女孩儿。
“呃……”徐林吓得打了个嗝儿,诧异的扭过头来,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刚刚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金色的短发,白皙娇俏的脸上带着三分嗔怒,两手拎着一个购物袋,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她那单薄的身子,很难想象刚才那么彪悍的一声大吼是她发出来的。
就在徐林愣神的功夫,那只黑猫已经跳下了长椅溜溜跑到了那个女孩儿的脚边,显得很是亲昵。女孩拎着购物袋走了过来,把袋子丢在长椅上,抱起了那只黑猫——她叫它铃铛。
“猫不能喝牛奶,知道吗?”
女孩一边宠溺的抱着铃铛坐下来,一边头也不回的有意无意的说道,语气里还有一丝不愉快的埋怨。
徐林有些尴尬,“哦……对不起,我不知道。”
女孩儿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要有三十岁的大叔,能够这么不好意思的向自己的认错,扭头想看看他的表情。
噗嗤。
“呃……”
徐林很纳闷那个女孩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脸就是噗嗤一笑,虽然笑的明眸皓齿,还是叫他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直到女孩从袋子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笑嘻嘻的指着他的嘴唇。
他才反应过来,尴尬的又打了个嗝儿。
“谢谢。嗝……”
他把嘴巴上的一圈牛奶擦干净,又看了看时间,收拾了一下长椅上自己带来的垃圾,走向了一旁的垃圾桶。
“徐林!”
他都准备要走了,终于是听到了有人喊他,扭头看过去,吴会涛正小跑着过来。
这个天气他还穿着一件土潮的黄棕色风衣,甩着步子跑过来,在徐林身边,弯着腰拄着膝盖对着垃圾桶口,可是很厉害的喘了两口粗气。
徐林掏出两根烟,一根递给了他。
“找我什么事啊?这么急?”
“不急不急……哎呀,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吗!”吴会涛支起身子,接过烟凑着徐林递过来的火儿点着。从兜里拿出几张门票拍在了徐林怀里。
“什么东西?”
吴会涛抽着烟,“你嫂子歌舞团演出的门票。”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连自己的也给出去了,又从他怀里抽回一张来,“明天下午七点圣堡莱剧院,我也去。”
“你给我这个干嘛?”徐林显然并没有太多兴趣,反而被自己的老友弄得莫名其妙。
距离他上一次邀请自己去看他老婆舞剧院演出,都是八年前的事了。
吴会涛看了他一眼,一支烟被他狠狠地抽了两口,就剩下了烫烫的烟屁股,他在垃圾桶上碾碎烟头。
一说话还喷着烟气:“你都是当孩子干爹的人了,你就不该给孩子找个干妈?”
徐林抽烟的手僵了僵,有些错愕,“就这事?”
“啊,就这事,两张!有中意的就带人家姑娘过去。没有,你嫂子歌舞团里个顶个儿都是大美女,自己主动点!”吴会涛左顾右盼的看了看,扫到一旁长椅上坐着正在和一只黑猫玩的小姑娘,这么个小丫头倒是没叫他多想什么。
他清清嗓子又回头向门口望了一眼,拍了拍有些愣神的徐林,“有些事该忘了就忘了,你还能因为那个耿耿于怀一辈子?你也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了,两个人总有人能说说话,不那么闷。我走了啊!哎对了,孩子周岁摆酒你别忘了。”
说完又狠狠地拍了他肩头一下,就又风风火火的向着公园门外跑去,一个侧翻就翻过了半人高的门口铁栏。
徐林愣愣的夹着烟捏着手里的两张门票,看着吴会涛的背影。
公园门口的车里,一个温婉靓丽的女人抱着孩子等着他,看到他魁梧的身子缩进车里,一家三口全是幸福的模样。
徐林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那包刚打开的纸巾,捏掉烟头,走到女孩身边递还了回去。
“谢谢。”
女孩抬起头,“哦,不用。”
捏着递还回来的那包纸巾,她看着他静静地转头走了,手里捏着两张门票,沉默的离开,只剩一轮夕阳下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