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战哥哥求药未回,我又怎么能醒?”那般冰冷的湖水,没要了我的小命,也决计是半死不活。
良辰一下子眼里亮了起来,脸蛋红润,让我突然想起了三月早春的桃花。
“小姐真是有福气的人呢,那天正赶上瑞阳王在府中做客。得知小姐落水,老爷也顾不得隐瞒了,立刻便赶去了小筑,这瑞阳王才方知咱们侯爷府里还有一位小姐。”美景说得仔细,我却听得糊涂,左一句“最美的公子”,右一句“风流倜傥”,我很想替她擦擦嘴角的口水,却有心无力。
“府里出了事,瑞阳王也不便再留,便带着人去了。谁知,昨日却遣人送来了仙医谷的灵药,这才救了小姐一命。”
瑞阳王,皇六子东溯?在烟雨楼里,我听过这个名字。今上子嗣众多,共八子四女。皇七子、皇八子早夭,皇六子自成了最小的皇子。生母静妃诞下六皇子不久便仙逝了,小皇子便养在了皇后膝下。皇后慈爱,视如己出,阖宫上下算是得尽了宠爱。不但不到十岁便封了王,还得了东阙最富庶的封地。
只是,这瑞阳王为何突然就来了侯府?而且在烟雨镇谁不知侯府里有个丑千金,这又是他的属地,他怎会不知晓?我心下纳闷,“爹爹如何说?”
良辰摇了摇头,一副难受的样子,看得我心慌,“老爷说,赶明小姐好了,定带着小姐去别院请罪并谢恩。只是,老爷他……”
“爹爹他怎么了?”我一下坐了起来,心口闷闷的,谢罪并谢恩,这罪怕是欺瞒之罪,此时我却渐渐清明起来,想来烟雨镇天高皇帝远,这瑞阳王又得了盛宠不曾回属地,当然不晓得侯爷老家的事。这定国侯生生又蹦出一个女儿,定会让有心之人借此生出事端。
良辰小心扶我躺下,很是后悔对我说了如此这般多的话,不住地安慰道,“小姐,老爷没事,就是良辰觉得老爷一夜之间突然老了很多。您昏迷的时候,老爷一直站在云台上看着湖面发呆,还将兰若姑姑送去的茶给摔了……”
知道我醒来,爹爹,大哥,小哥,阿姐很快都到了小筑。看着他们围在我的身边,每一双眼睛都红红的,强忍着对我笑。
“为着我的病,是不是把侯府的银子都花光了?害得大家只能吃胡萝卜?”我知道我不能哭,掉一滴泪,他们都会心疼好一会,我得笑,然后一家人都会笑。
阿姐突然就慌了,赶忙便摸上我的额头,“阿蘅,你烧糊涂了?阿姐怎么都听不懂?”
我却紧紧地抱住我的阿姐,关心则乱,当然听不出我的玩笑。“几天不见你们的眼睛都这么红了,可见是萝卜吃多了。”我呵呵地笑起来,却气得大家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小哥不管许多,作势就要打横抱起我,“看来是在云湖里呆的时间太短,我再送你去泡一泡!”
大哥一把推开他,将我塞回被子里,“妹妹受了这般苦,还揶揄她做什么,从今以后,谁也不能欺负阿蘅!”我的大哥,就像另一个父亲,无条件地宠着我。
爹爹一直留到了最后,看着我安稳入睡,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哼唱着烟雨镇上的梅花小令。渐渐地,却没了曲调,只剩深深的叹息,无力至极。
“终是躲不过。”
那晚,梦里,又见幽深的眼碧。
战哥哥带回灵药,已是十日之后。他的眼底乌青一片,发丝凌乱,身上湛蓝长袍已污失了本色。一下马便昏死过去,手里却仍紧紧抓着求来的药草。
当我闻讯赶到他房间时,他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毫无半点生气。一脸伤痕的张达哭着站在榻边抹泪,原来,张达也是有其他表情的。
心里仿佛被狠狠锤打了一般,疼得不行。我紧紧握住起战哥哥的手,竟粗粗细细地全是伤痕,掌心的皮肉狰狞着外翻,深可见骨。
泪一颗一颗地滑落他的掌心,收也收不住。张达突然跪在了我的面前,“小姐,你一定不要辜负少爷!”那声音里要求多过请求。
我怎么会辜负心爱之人。这一生,怕是也不会了。于是,我附在他的耳边喃喃地细语着,“战哥哥要快些好起来。阿蘅,等着你来提亲呢。”
张达说,他们日夜不休地赶路,过边境的时候还差点被当做奸细抓起来,不得不弃了马。沿路一边躲着凤然的探子,一边赶路,到了医仙谷还被要求去悬崖峭壁上寻灵草藑茅,结果到底还是被凤然骑兵发现。“要不是少爷,我早就葬身谷底了,可也连累少爷受了重伤。”
这一路怕是没有张达说得这么容易,边境战乱不休,此时去凤然,必是九死一生。这样为我之男子,除一生相伴,想来再无以为报。
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还有藤条的肉刺,每挑下一根,就扎进心里一根。战哥哥,快点好起来吧,你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