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的神情凝滞了，眼前不断地浮现着林奕的样子，有在咿呀学语的，有和他一起骑在马背上欢快地大喊大叫的，有在拿着木勺吃饭吃得满脸都是饭粒的……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p>

李虎这一辈子，在田里插过秧，做过好人，又当了十几年的马匪，劫富济贫他做过，打家劫舍、强掳民女他也做过……可无论是什么样的日子，苦难的还是精彩的，都比不上那张稚嫩的小脸。</p>

“你为什么把林奕送到寺庙里？你想让他平安，你担心你那些隐姓埋名的亲人因为你而厌弃他，怕他们对他不好，所以你才把他送到寺庙做俗家弟子。”</p>

“林奕被掳去的时候还小，被你养了几年，几乎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你却坚持把他送到佛寺。你是不是看到他日渐长大，担心他以为他是马匪的儿子，怕他学坏了，所以才把他送走？他去了佛寺之后，你是不是叮嘱了那里的师父，让他们隐瞒了林奕的身世。你是不是让那些师父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农人，或是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无法守在他身边，只能把他寄养在那里……”</p>

“你恨林爷，林爷也恨你，可你挟持一个弱女子，就是不该。有本事你就去跟林爷光明正大地打一场，用这等小人伎俩，当心林奕将来知道了，看不起你！你扪心自问，你还配做他的父亲吗？”</p>

这些都是季华裳猜的，可她是站在一个慈父的角度，站在一个良知尚存的草莽猛夫的立场上，尤其是后者，她从前完全无从体悟，这一世生在这样的地方，给了她这样的感悟。</p>

李虎神情动容，在季华裳的连声质问中，双肩颤抖，目光混沌，眼角甚至冒出了泪光，他紧抓着季华英的手终于缓缓地松开了。</p>

季华裳目光一警，她一手迅速向后做了个推的手势，示意林朝不要轻举妄动，一边迅速上前，猛地抓住季华英的胳膊把她拽了过来。</p>

然而就在这一刻，本该看到手势的林朝竟然暴起抢夺了手下的弓箭，一箭射中李虎胸口。而李虎也在这一刻抓住了季华裳的手臂，将她拽了过去，挡在自己身前。</p>

“长姐！”</p>

“李虎，你害我父子离散，我要你的命！”林朝冷笑着再次将箭矢搭上长弓。</p>

季华裳的话能触动李虎，带给林朝的却只有愤怒，他的儿子，凭什么认一个卑贱的马匪做父亲？就算这个马匪没有伤害林奕，就算这个马匪已经尽己所能给了林奕最好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贵，却也没让他吃苦，更没有把他教坏……</p>

可是这在林朝看来都是对他的侮辱，若非他还存着一分理智，知道季华裳是楚府的人，此刻一定不管不顾地再补上一箭，将她和李虎一起射下山崖。</p>

“林爷，长姐在他们手里，你不能这样做！”季华英还很虚弱，但她还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扑向林朝，试图抢下他手中的弓。</p>

林朝反手将季华英扭住，推给一旁的手下控制住，大声嚷嚷着：“以为我这要和他讲和？一个活该千刀万剐的马匪，他也配！我的人刚刚就爬到对面的山崖去了，季二姑娘，你别怕，一会儿杀了那厮，就能救下你姐姐。”</p>

季华裳这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刚刚那些人假装听她的拦住林朝，暗地里却爬到了对面的山崖上，打算射杀李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