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何水生铁青着脸回到家,刚进院子就喊:“陈老,陈老,你在吗?”
何妈妈陈忂正在卧室,探出头来:“老何,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何水生气喘吁吁进屋,把门反锁了,低声喝道:“出大事了,孙朝阳祸害了咱们女儿。”
“啥祸害?”何妈妈柳眉一竖:“说这么难听,水生你也是知识分子,没教养。”
何水生:“不是不是,我刚才去他家,孙朝阳正在熬药说是……说是补那个的……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他手足冰凉:“咱们必须得让他们结婚了,不然像什么话?可是,可是,这事得男方先开口才行。”
何妈妈扑哧一声笑起来:“我当多大点事,看把你气得。你自己看。”
说着就把先前从女儿那里抢来孙朝阳的信递给丈夫。
何水生看完,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求婚了,那就好,那就好,孙朝阳总算是个懂事理的。就是……就是……”
何妈妈感到奇怪,问:“就是什么?”
何水生:“就是字写得实在不怎么样,还大作家呢。这农村出生的厂矿子弟,童子功是真的不行。”
何妈妈突然恼了:“水生,你管朝阳字好不好,他一个贫家子弟出身,小时候也没条件练习书法,能够走到今天已经是才华横溢。出身寒微不是耻辱,奋勇向前才是大丈夫。”
何水生吃了妻子呵斥,忙点头;“确实是这样,我小时候啊,家父在还在的时候,家里什么字帖都有,就连董其昌的真迹都有一本,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俱往矣,俱往矣。”
何妈妈道:“水生,说起家庭出身,我倒是想起一事。朝阳家是普通工人,又来自四川,风俗和我们浙江也不一样,咱们要尊重人家。这次婚礼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规矩办,你不许多嘴。”
何水生不满,道,四川那边的婚嫁风俗以前问过老孙,很简陋的,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得风风光光嫁过去,不能由着孙家乱来。
何妈妈摇头,你不懂,女儿将来在家里的地位是什么决定的,不是婚嫁时的大操大办,她的地位来自于自己的为人处世。听我的,准没错。
何水生不满,但还是点点头:“好吧。”
……
一切都按照四川的风俗来,提亲的时候,孙永富特意刮了胡子理了发,穿上板正的中山服,和换上新衣裳的杨月娥带着礼物上门。
他们的聘礼是什么呢,一架手表,一辆自行车。
看到手表和自行车,何水生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东西在普通人家确实是稀罕物,可咱们两家什么家庭?
等等,陈老说一切按照四川的风俗来。送手表自行车这个风俗古代肯定没有,是这些年才兴起来的吧?
好吧,聘礼收下,且坐吃茶。
聊了几句,何水生还是忍不住问聘礼的事情,果然是最近一二十年才有的风俗。老孙笑着说,他舅子,也就是孙朝阳的舅舅年轻的时候谈过一个对象,都谈婚论嫁了。舅舅当时在部队当兵,训练的时候受了伤,很重,医生说将来搞不好要残疾。对象就不肯了,退了亲。
不料舅舅竟然痊愈,转业后还当了民兵连长,他人聪明,又有劳动力,日子过得滋润。女方后悔,就又来说结婚的事情。舅舅自然是不答应的,然后就被女方的亲戚带人半路伏击,自行车抢了,手表勒走了,人也被按在菜花地里,锤成了熊猫。
毕竟二人有过一段,舅舅只能打掉门牙和血吞,不去追究。
自行车和手表对四川农村来说可是大件,舅舅也是好几年才缓过劲儿来。
孙永福说完这事,又道,亲家,对咱们现在的经济条件来说,自行车和手表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却是我们四川人,尤其是农村人最高的敬意。
何水生听完,才释然,又感动:“谢谢,谢谢,这样我就能放心地把女儿交给朝阳了?”
……
又过了一段时间孙朝阳何情带着户口本去民政局办结婚手续。